这次流产,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刚刚萌芽的希望彻底冻结。
张哲瀚的身体在精心的调养下逐渐恢复,但心里的那个窟窿,却久久无法愈合,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对着窗外的绿萝发呆,一坐就是半天,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偶尔,他会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短暂地孕育过希望,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一道更深的疤痕。
龚俊将张哲瀚的痛苦尽收眼底,心如刀割。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体贴入微,包揽了所有家务,变着花样做张哲瀚以前爱吃的菜,哪怕对方只是动几筷子就放下。
他不再提起任何与孩子相关的话题,甚至悄悄收起了家里所有可能引发联想的物品,将那个曾经准备改造成书房的房间,彻底锁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将悲伤也一并锁住。
一天深夜,龚俊被压抑的啜泣声惊醒。他打开床头灯,看到张哲瀚背对着他,肩膀在黑暗中轻微地颤抖。
龚俊的心猛地一揪,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张哲瀚没有抗拒,反而转身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口,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变成了崩溃的嚎啕。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留不住…老公…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当妈妈了…”他语无伦次,眼泪浸湿了龚俊的睡衣,滚烫得吓人。
龚俊抱紧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一种痛彻心扉后的决绝:“瀚瀚,我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我们有彼此就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要你再受这种罪,一次都不要了…看着你躺在血里的样子,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孩子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平安健康地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要了,好不好?我们两个人过,我只要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硬地表达放弃要孩子的念头。
张哲瀚在他怀里僵了一下,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无声的流泪,他知道龚俊是心疼他,怕他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身心摧残。
可这份过于沉重的保护,却也像一块巨石,压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甘的火苗。
他不再提起孩子,甚至开始回避一切可能相关的话题,他努力配合龚俊,试图回归到流产前那种平静的二人世界。
但龚俊能感觉到,张哲瀚的笑容底下,藏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哀伤,那是对未竟梦想的告别,也是对自身某种能力的绝望。
龚俊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加倍地对张哲瀚好,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填满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希望能慢慢抚平他内心的创伤。
他甚至开始更积极地接洽工作,试图用外界的忙碌来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一起参加公益活动,接拍一些轻松愉快的短片,生活似乎渐渐被新的内容填满。
时间悄然流逝,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张哲瀚起床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恶心感袭来。
他冲进洗手间,心里却不再是半年前的惊喜和期待,而是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和抗拒,他不敢深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甚至不敢去药店。
然而,身体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嗜睡、乏力、胸口的胀痛……一切都指向那个他不愿面对的可能性。
在拖延了将近两周后,在一次龚俊外出工作的下午,张哲瀚最终还是颤抖着拿出了藏起来的验孕棒。
当那清晰无比的两道杠再次出现时,张哲瀚没有哭,也没有笑,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马桶上,看着那刺目的红色,仿佛在看一个来自遥远星系的、与自己无关的信号。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比上一次强烈百倍,他第一个念头不是告诉龚俊,而是隐藏。
他害怕看到龚俊担忧、抗拒甚至痛苦的眼神,害怕再次经历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坠落,害怕自己的身体依旧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礼物。
他将验孕棒偷偷扔掉,试图像往常一样生活,但孕早期的反应骗不了人。
龚俊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频繁的干呕、突然对某些气味的敏感、以及眉眼间那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瀚瀚…”龚俊在一个夜晚,轻轻握住张哲瀚的手,语气小心翼翼,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你这是…”
张哲瀚的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不敢看龚俊的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算是默认。
龚俊的心沉了下去,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有瞬间的本能喜悦,但立刻被更巨大的担忧和后怕覆盖,以及对自己明明每次都做好了措施,为什么还能中的疑惑…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哲瀚几乎以为他会说出“打掉吧”三个字。
最终,龚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张哲瀚冰凉的双手合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冷静:“这一次,我们不去想结果,好不好?我们就当是……命运给我们的又一次机会,我陪着你,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但不去强求,如果…如果最后还是留不住,那也是天意,我们认了,但无论如何,你的身体是第一位的,答应我,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告诉我,不许再自己硬扛…”
他没有说“不要”,也没有盲目乐观地说“一定能保住”,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理性、也更残酷的“顺其自然”。
这已经是他在极度恐惧中,能做出的、最保护张哲瀚的承诺。
张哲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龚俊,从他眼中看到了深藏的恐惧,但也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陪伴。
他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们没有兴师动众,只是联系了最信任的医生,开始了更加低调、却也更加谨慎的保胎之旅。
龚俊再次推掉了大部分工作,但不再像上次那样草木皆兵地将张哲瀚禁锢在床上,在医生的允许下,他会陪着张哲瀚在阳光好的时候,在小区里慢慢散步,呼吸新鲜空气。饮食依旧精心,但更注重张哲瀚的胃口和心情。
奇妙的是,这一次,腹中的小生命似乎格外顽强。
孕早期的出血和腹痛没有再出现,孕吐虽然依旧难受,但也在可控范围内,每一次产检,都像是一场艰难的考试,而每一次听到那强有力的、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都让龚俊和张哲瀚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点。
孕12周,NT检查顺利通过。
孕16周,唐氏筛查低风险。
孕20周,大排畸检查,屏幕上那个挥舞着小手小脚、健康活泼的影像,让一直强装镇定的龚俊,瞬间湿了眼眶,张哲瀚紧紧抓着他的手,看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努力生长着的生命,泪水终于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悦的、充满希望的泪水。
医生笑着告诉他们:“宝宝很健康,很坚强,一切指标都非常好…看来,这个小家伙是真的很想来到你们身边啊…”
走出医院,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龚俊小心翼翼地护着张哲瀚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是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他低头,看着张哲瀚脸上久违的、带着母性柔光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次,希望之火似乎真的稳稳地燃烧了起来。
“小家伙,”龚俊轻轻将手覆在张哲瀚的肚子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次要乖乖的,不要再吓唬爸爸和妈妈了,知道吗?我们都在等你…”
张哲瀚将手覆在龚俊的手背上,感受着掌心下生命的悸动,眼中充满了温柔的坚定:“嗯,这次……他一定会好好的…”
这一次,幸运女神似乎终于站到了他们这一边,宝宝在张哲瀚的肚子里安安稳稳地生长着,仿佛知道自己来之不易,格外体贴妈妈。
漫长的孕期,在期待与小心翼翼的守护中,平稳度过。
当分娩的那一天终于来临,龚俊在产房里紧握着张哲瀚的手,看着他汗湿的额头和因为用力而紧绷的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敬畏。
当那声响亮的啼哭终于划破产房的紧张空气时,龚俊的眼泪瞬间涌出,他俯身吻着张哲瀚的额头,哽咽着说:“辛苦了,瀚瀚…谢谢你…谢谢你们…”
护士将清理干净、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抱到张哲瀚面前。
那是一个红扑扑、皱巴巴的小家伙,却有着异常响亮的哭声和有力的四肢。
张哲瀚虚弱地笑着,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宝宝的脸颊,那一刻,所有的痛苦、等待和恐惧,都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圆满。
龚俊看着产床上疲惫却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爱人,再看看怀里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觉得人生至此,再无遗憾。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他们的晴天,因为这个小天使的到来,变得无比璀璨和坚实。
宝宝的哭声洪亮而有力,像是一首宣告胜利的生命赞歌,在产房里回荡。
护士笑着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襁褓轻轻放在张哲瀚汗湿的胸口上,进行早接触。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哲瀚低头,看着胸前那个小小的人儿,他闭着眼睛,小嘴巴微微动着,皮肤还带着刚出生的红润和皱褶,像个小老头,却又美得不可思议。
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暖流瞬间贯穿了张哲瀚的全身,冲刷掉了所有生产带来的疲惫和痛苦,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宝宝柔软的脸颊,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宝宝的襁褓上。
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巨大的、失而复得的、近乎神圣的喜悦和感动。
“宝宝……”他哽咽着,声音轻得像羽毛,“欢迎你……终于等到你了……”
龚俊站在床边,看着这一幕,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俯下身,手臂绕过张哲瀚,将爱人和孩子一起拥入怀中,这个拥抱,紧密而颤抖,承载了太多——三年的等待,两次失去的恐惧,无数个日夜的祈祷,以及此刻,终于将这份沉甸甸的幸福实实在在拥入怀中的踏实感。
“辛苦了,老婆……”龚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吻着张哲瀚的额角,又忍不住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宝宝带着胎脂的小额头,“谢谢你,宝贝……谢谢你来当我们的孩子…”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父母激动的心情,哼哼了两声,小脑袋在张哲瀚胸口蹭了蹭,寻找着本能的安全感。
产后的一切都异常顺利。
张哲瀚的身体底子毕竟被龚俊精心调养了多年,恢复得很快,宝宝也非常健康,各项指标满分,胃口好,哭声洪亮,除了吃奶和换尿布,大部分时间都在安稳地睡觉,像个来报恩的小天使。
月子中心的环境静谧而温馨,专业的护理团队接手了大部分的育儿工作,让张哲瀚得到了最充分的休息和恢复。
龚俊几乎把“家”安在了这里,除了必须由他亲自处理的工作会短暂离开外,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大的,看着小的。
宝宝被取名为龚念初,“念”是思念,纪念那段艰难岁月,“初”是新生,寓意着他是驱散长夜、带来新生的光芒,小名就叫小初。
张哲瀚靠在柔软的床头,看着龚俊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抱着小初,用小小的奶瓶给他喂奶。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父子二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暖得令人心醉的画面。
“他好像又胖了点…”张哲瀚轻声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龚俊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随你,能吃能睡…多好啊!”他小心翼翼地将喝完奶的小初竖抱起来,轻轻拍着奶嗝,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小初趴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打了个满足的小嗝,粉嫩的小嘴巴无意识地咂巴着,很快又沉沉睡去。
龚俊将他轻轻放回旁边的小婴儿床里,盖好小被子,这才走到张哲瀚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还疼吗?”龚俊指指他腹部的手术伤口。
张哲瀚摇摇头:“好多了…”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婴儿床上酣睡的儿子,眼神复杂,“有时候看着小初,还是会想起……之前那两个孩子,如果他们还在,现在应该已经……”
龚俊的心微微一紧,在他话还没说完时握紧了他的手:“瀚瀚……”
张哲瀚收回目光,看向龚俊,眼中虽有淡淡的伤感,但更多的是释然和平静:“只是偶尔想想…小初是小初,是独一无二的,他是带着所有人的爱和期待来的,包括那没能见面的哥哥或者姐姐的爱…”他反手握住龚俊的手,力度坚定,“我们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龚俊心中动容,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对,这就够了…”
月子中心的日子,像浸在温润的蜜水里,缓慢而宁静地流淌。
张哲瀚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龚俊则彻底化身为“超级奶爸”和“首席护妻官”,除了必要的远程工作,他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这一大一小身上,就连专程来伺候月子的妈妈们都自愧不如。
他跟着护理师学习如何给新生儿洗澡、抚触、换尿布,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生怕弄疼那软绵绵的小家伙,到后来的动作熟练、轻柔,连专业的护理师都忍不住夸赞。
小初似乎也格外给爸爸面子,在龚俊略显笨拙却充满爱意的怀抱里,总是格外安静,有时还会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对他来说还很模糊的高大身影。
张哲瀚常常靠在床头,含笑看着这一幕。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笼罩着龚俊和小初,空气中漂浮着奶粉和淡淡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岁月静好最真实的模样。
“你看他这小拳头攥的,多有劲…”龚俊小心翼翼地把吃完奶、拍完嗝的小初抱到张哲瀚身边,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儿子。
张哲瀚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初紧握的小拳头,那软乎乎的感觉让他心都化了。
小初像是有所感应,小手动了动,竟然松开了些,无意识地抓住了张哲瀚的一根手指。
那一刻,一股奇妙的电流般的连接感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张哲瀚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酸酸软软,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抬头看向龚俊,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是同样的幸福和感动。
“他认得你…”龚俊低声说,语气里带着骄傲。
“瞎说,这么小,哪儿能认得人?”张哲瀚嘴上反驳,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就是认得,母子连心…”龚俊坚持,俯身在那只抓住妈妈手指的小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除了照顾小初,龚俊对张哲瀚的体贴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张哲瀚稍微动一下,他就紧张地问是不是要喝水、要不要调整靠枕;医生嘱咐的产后恢复项目,他比张哲瀚记得还清楚,每天定时定点陪着做;甚至张哲瀚半夜醒来,总能对上一双清醒关切的眼眸,龚俊的睡眠似乎变得极浅,仿佛随时都在待命。
张哲瀚知道,这是之前两次失去的后遗症,让龚俊如同惊弓之鸟,哪怕现在一切顺利,那根紧绷的弦也未能完全放松。
他心疼龚俊的紧张,便更加配合,努力吃好睡好,让自己尽快恢复,用实际行动告诉龚俊:这一次,我们真的安全了。
这天下午,小初睡着了,房间里格外安静。
张哲瀚靠在龚俊怀里,两人一起翻看手机里这几天给小初拍的照片和视频,从刚出生时红扑扑、皱巴巴的小猴子模样,到现在一天一个样,皮肤变得白皙光滑,五官也渐渐长开,越发可爱,特别是那双哭起来就湿答答的狗狗眼,简直是完美遗传了他爹。
“你看这张…像不像你小时候?”龚俊指着一张小初打哈欠的照片,嘴角噙着笑。
“我小时候照片你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胖…”张哲瀚失笑。
“怎么没有,妈都说你小时候是个小胖墩儿…”龚俊理直气壮地搬出岳母。
张哲瀚笑着捶了他一下,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屏幕上。
看着儿子安详的睡颜,他忽然轻声说:“老公…等小初再大一点,我们带他一起去种那盆绿萝吧!”
龚俊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盆从病房带回来,见证了绝望、希望、破碎与重生的绿萝,如今在家里阳台上郁郁葱葱,它不仅仅是植物,更是他们一路走来的象征。
“好…”龚俊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张哲瀚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暖,“告诉他,这盆绿萝和爸爸妈妈一样,都很坚强,陪我们等到了他…”
张哲瀚安心地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耳边是爱人平稳的心跳和儿子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那些曾经的痛苦、彷徨、深夜里的泪水和绝望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背景音,模糊而遥远。
当下这份沉甸甸的、触手可及的幸福,才是真实。
月子中心的产康室内,空气里弥漫着精油的淡淡香气,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
张哲瀚平躺在专业的康复床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袍子,一位温柔的产康师正耐心地指导着他进行产后恢复训练。
“张先生,放松,吸气……好,慢慢呼气,同时尝试收缩盆底肌,对,就是这样,感受一下……”
动作看似简单,但对于刚刚经历剖腹产、身体元气大伤的张哲瀚来说,却异常艰难。
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因为专注和些许吃力而略显急促,嘴唇抿得紧紧的,每一次发力,腹部那道新鲜的伤口都会传来隐隐的钝痛。
龚俊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张哲瀚身上,手里原本拿来翻阅的杂志早已被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他看着张哲瀚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脸颊,看着产康师的手在他腹部轻柔却专业地按压引导,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的瀚瀚,何曾这样虚弱过?记忆里,那是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矫健身影,是钢琴前意气风发的专注侧脸,是与他嬉笑打闹时鲜活灵动的模样。而此刻,他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耗尽力气,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需要被小心翼翼对待。
龚俊几乎能回忆起手术那天,隔着产房玻璃看到的模糊景象,以及后来换药时,张哲瀚腹部长长的那道疤痕,红得刺眼。
每一次看到,都像是在提醒他,他的爱人为了带来这个孩子,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产康师做完一组训练,体贴地让张哲瀚休息片刻,龚俊立刻起身,拿着温水杯和柔软的毛巾走过去。
“累不累?喝点水…”他蹲在床边,将吸管凑到张哲瀚嘴边,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
张哲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喘了口气,对上龚俊写满心疼和担忧的眼睛,笑着安慰:“没事,比昨天好多了……”
这话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额角的汗珠和依旧苍白的脸色骗不了人。
龚俊没说话,只是用毛巾极其轻柔地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的指腹不经意间掠过张哲瀚微凉的脸颊,心里那阵细密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下次……要不我们隔天再做?”龚俊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他宁愿恢复得慢一点,也不想看张哲瀚受这份罪。
“不行,”张哲瀚摇摇头,语气却很坚定,“医生说了,早干预早恢复,不能偷懒…”他看着龚俊紧锁的眉头,反过来安慰他,“真的没事,就是有点酸胀,过一会儿就好了…你看小初那么乖,我总不能一直这么躺着,得赶紧好起来抱他呀!”
提到儿子,张哲瀚的眼神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温柔的光,这份母性的坚韧,让龚俊既敬佩又心疼。
他无法再劝,只能更细致地守在一旁。
接下来的训练,每当张哲瀚因疼痛而微微蹙眉,或是力气不济时,龚俊的拳头就会下意识地握紧,仿佛在替他承受那份辛苦。
产康项目终于结束,张哲瀚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靠在龚俊怀里,任由他帮自己穿好衣服,系好带子。
“我们回房间,你睡一会儿…”龚俊半扶半抱着他,声音低沉。
回到温馨的套房,小初还在婴儿床里安睡,龚俊将张哲瀚安顿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又去拧了热毛巾,仔细地给他擦脸、擦手。
张哲瀚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龚俊坐在床边,握着他微凉的手,一动不动地守着,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他睡着了,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月子里的人儿,即使被照顾得再好,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虚弱,也是无法完全掩饰的。
每一次起身的缓慢,每一次久坐后的疲惫,甚至夜里因为伤口疼而发出的细微呻吟,都像一根根细针,扎在龚俊的心上。
他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在张哲瀚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承诺。
“老婆…”他低声呢喃,“快点好起来…以后,所有的事都交给我…”
………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