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星回到那座金玉其外、冷漠其中的皇宫时,袖中那方素帕仿佛一团微弱的火炭,熨帖着他冰凉的手腕,也隐隐灼着他的心。邱鼎杰那句“莫让凌霜彻底染污了初心”,在他死水般的内心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往日的屈辱和冷漠,似乎因这短暂的温暖而变得更加难以忍受。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是被动地承受。当三皇子再次在骑射课上故意用马鞭扫过他的马腿,险些让他坠马时,黄星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稳稳控住受惊的坐骑,然后调转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三皇子。
“三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马术不精,下次可向教习师傅多请教,以免惊了圣驾。”
他没有厉声指责,也没有怯懦退让,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却让三皇子当场涨红了脸,在父皇瞥来的不悦目光中讪讪退下。这是黄星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存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击。
他开始更勤勉地读书到深夜,不再仅限于圣贤经典,而是暗中搜罗舆地志、兵法策论。他去校场的时间也更长,汗水浸透旧袍,直到双臂酸痛得抬不起来。支撑他的,不再是单纯的求生欲,还有一种模糊却强烈的渴望——他想要拥有力量,一种能够让自己挺直脊梁,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平等地站在那人面前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一点施舍般温暖的可怜虫。
与此同时,那方素帕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一个紫檀木盒里,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取出,淡淡的檀香似乎能让他纷乱的心绪获得片刻安宁。他甚至会不自觉地在宣纸上临摹那个名字:邱鼎杰。笔划间,都带着一种隐秘的虔诚。
而寺庙中的邱鼎杰,日子似乎一如既往。晨钟暮鼓,诵经念佛,洒扫庭院。只是,偶尔在路过那日相遇的迴廊,看到池中悠然摆尾的红鲤时,他会有一瞬间的失神。那个年轻皇子苍白而隐忍的面容,那双写满屈辱与倔强的眼睛,会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
他想起自己递出帕子时,那皇子骤然睁大的、带着不可置信神色的眼眸,以及指尖触及对方皮肤时,那细微的、克制的颤抖。那是一种他久违的、属于俗世众生的脆弱与温度。他修行多年,自以为心静如水,那一刻却泛起了一丝微澜。他破例了,不仅出言解围,还有那逾越了僧俗界限的擦拭动作。这让他心中默诵了几遍清心咒。
这日,邱鼎杰被方丈唤去禅房。方丈是一位眉须皆白、目光睿智的老僧。
“鼎杰,”方丈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前日皇家请愿,你做得不错。”
邱鼎杰合十:“师父是指……”
“嗔念一起,五蕴皆浊。你能以平和之心化解纷扰,便是功德。”方丈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修行之人,更要时时观照己心。慈悲之心不可无,但切记,莫要轻易涉足因果红尘。有些缘,沾上了,便是万丈波澜。”
邱鼎杰心中微微一凛,垂首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他明白方丈话中的深意。他那日的举动,或许并未完全逃过师父的法眼。回到自己的禅房,邱鼎杰盘坐于蒲团上,却难得地有些心绪不宁。方丈的话像警钟在他心中回荡。他帮助那个皇子,是出于佛家的慈悲,还是……掺杂了一丝不该有的、对那具体“人”的关切?
几天后,一个小沙弥送来一份宫中赏赐给寺庙的节礼清单,由负责此事的官员提前送来核对。清单末尾,附着一句简短的问候:“一别数日,唯愿师父安好。信众 黄星 敬上。”
字迹清瘦有力,与那日落魄皇子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邱鼎杰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笺,久久未语。这看似合乎礼数的问候,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他知道,这并非结束。那日种下的因,或许已经开始悄然生长。而他自己的心,是否真能如磐石般不为所动?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第一次对未来的“清净”产生了不确定。
黄星在宫中艰难地培植着自己的势力,如同在悬崖峭壁上扎根的孤松;而邱鼎杰在古刹中,面对的却是一场无声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波澜。他们的人生轨迹,因一次短暂的相遇,已经悄然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正朝着未知的、充满纠葛的未来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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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