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一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目光不时地瞥向副驾驶座上的肖战。

肖战一直望着窗外，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冷。从餐厅出来后，肖战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里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要开点窗？”王一博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了几分，他注意到肖战蓝色衬衫的领口有些歪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整理，可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而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肖战转过头来看他，眼底映着流动的灯光：“不用。”

十字路口的红灯开始倒计时，王一博缓慢地踩下刹车，他发现肖战今晚格外的安静。

“吃饱了吗？”王一博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要不要再去吃点别的。”

“吃饱了。”肖战的目光又飘向窗外。

王一博目视前方的红绿灯，说：“那……想吃烧烤吗？”

肖战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突然想到小叔三十四岁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小叔带女朋友回来。”

王一博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绿灯亮起的瞬间差点忘了启动车子，他清了清嗓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路灯的光影在车内流转，肖战轻声说：“昨晚家宴时，爷爷再次提起联姻……”他顿了顿，想起王一博说：我王一博要娶的人，必须是我爱的人，无关家世，无关财富。

“我在想，小叔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王一博感觉心口处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他装作认真开车的样子，实则用余光捕捉着肖战的每一个表情。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肖战低头玩着袖口的纽扣：“就是觉得……这两年，家里逼你逼得挺紧的。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表姑看起来很喜欢你……”

王一博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肖战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明邑”三个字。

“喂，明邑。”

王一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他一直不喜欢，肖战跟这个合伙人过分亲密的称呼方式。

电话那头传来张明邑爽朗的声音：“战战，刚接到一个急单，美妆品牌的VI设计，对方明天就要看初稿。明晚还得和甲方吃个饭，你现在能来工作室一趟吗？”

肖战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他犹豫地望向王一博，后者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通话内容。

“去吧，工作要紧。”王一博轻声说，“我送你过去。”

肖战挂断电话后，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小叔，对不起。”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王一博转动方向盘，朝肖战工作室的方向行驶，“饿了记得点东西吃，别饿着肚子工作。”

“好。”

当车子停在写字楼下时，王一博终是忍不住伸手替肖战理了理歪掉的衣领，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肖战颈侧的皮肤，像似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我可能要加班到很晚……”肖战解开安全带时小声说。

王一博点了点头：“我今晚也要处理些文件，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肖战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嗯”了一声，就推开了车门。他站在车外深深地望了王一博一眼后，转身走进了办公楼。

直到肖战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里，王一博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烟雾缭绕中，他抬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直到烟蒂烫到指尖才回过神来驱车离开。

工作室里灯火通明，张明邑正将一叠资料整齐地放在桌上。这个阳光的大男孩比肖战年长一岁，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同窗。此刻他哼着歌在整理文件，时不时望向门口，等待合作伙伴的到来。

看到肖战进门，他立刻递上一杯热美式：“脸色怎么这么差？和王总吵架了？”

“别瞎说。”肖战接过咖啡，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刚才王一博替他整理衣领时的手指，“就是……问了他一些私人的问题。”

张明邑挑了挑眉：“终于打算表白了？”

肖战差点被咖啡呛到：“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小叔！”

“那又怎么样？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张明邑耸耸肩，凑近了些，“虽然他是比你大了很多，但年龄不是问题。”

肖战耳尖发烫，低下头翻看甲方的资料，掩饰地说：“赶紧工作吧，今晚要把初稿订下，明晚可是要去见客户的。”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当肖战完成logo的第三版设计时，已经是23：20了，繁华的都市早已经进入睡梦中。

“该回家了。”张明邑伸了个懒腰，“剩下的明天再做吧，应该问题不大了。”

“好。”肖战将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抽屉里，抬头时眼角的疲惫若隐若现，他继续收拾着桌面上的杂物，“你先走，我马上就走。”

“你怎么回去？”张明邑问，“你没开车来吧？”

肖战说：“是小叔送我来的，他让我走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张明邑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了：“都这么晚了，说不定王总已经睡了，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今天开车来的。”

肖战整理文件的手突然顿住，犹豫了片刻，说：“行。”

夜风微凉，张明邑的车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车内播放着肖邦的《夜曲》，悠扬的钢琴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肖战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半小时后，张明邑踩下刹车，将车稳稳地停在别墅门前，他转头看向副驾驶的肖战，月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谢了。”肖战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时，一阵夜风拂过，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朝张明邑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走了。”

他目送张明邑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走进别墅。只见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了出来。

肖战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站在玄关处张望，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好重合在十二点整的位置。他以为王一博睡了，于是蹑手蹑脚地换上拖鞋。

而此时，二楼的书房内，王一博静静地站在窗前。从张明邑的车辆停在别墅外，到楼下传来指纹开锁的声音，他始终都没有动过。当肖战轻缓的脚步声经过书房门口时，他终是忍不住打开了门。

“小叔？”肖战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的王一博，“我我还以为你睡了……”

“在忙工作。”王一博淡淡地说。

“哦！”

“很晚了，快去睡吧！”

“嗯。”肖战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还站在书房门外的王一博说，“小叔……”

“怎么了？”

“我明天不能陪你去加班了，”肖战说，“明天我要去工作室加班，晚上和甲方有饭局，估计会很晚才回来。”

“好。”

“那我回房了。”

“晚安。”

“晚安，小叔。”

第二天，肖战起了个大早，见王一博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他做了两份早餐，吃完早餐见王一博还没下来，留了张纸条，便去加班了。

忙忙碌碌的一天，中午时，王一博发来信息提醒他记得吃饭，晚上少喝酒。肖战回了一个好字，继续忙工作。直到傍晚，初稿终于完成，担心饭局要喝酒，所以他和张明邑打车到约定的酒店。

饭局上，甲方代表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强人，名叫李颖，她对肖战的设计赞不绝口，不停地给他敬酒。肖战酒量很浅，两杯红酒下肚就开始脸颊发烫，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

“肖设计师真是年轻有为啊。”李颖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杯我敬你，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张明邑见状连忙挡酒：“李总，战战酒量不好，这杯我代他喝。”

饭局结束时已经接近午夜，肖战脚步虚浮地被张明邑扶着走出酒店，夜风一吹，他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在台阶上。

“你这样怎么回家？”张明邑担忧地扶住他，“要不，今晚去我那儿？”

肖战摇了摇头，摸出手机：“我……我给小叔打电话……”

然而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他就一阵反胃，蹲在路边干呕起来。张明邑叹了口气，拦了辆出租车：“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肖战迷迷糊糊地想，王一博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记得小叔今天也要加班，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当出租车停在别墅门口，张明邑半扶半抱地把他弄出车厢，一步一摇晃地走进别墅。

来到门外，肖战抬手正准备指纹解锁时，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三人的视线在狭窄的玄关处交汇，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王一博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目光落在张明邑扶着肖战的手臂上，神色暗了暗。

“王总。”张明邑率先打破沉默，“战战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王一博大步走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从张明邑手中接过肖战：“多谢。”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手臂肌肉明显绷紧了，“以后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

肖战闻到熟悉的古龙香，本能地往王一博怀里靠了靠，含糊地嘟囔着：“小叔……”

王一博揽着肖战的腰，扶他走进客厅时，转头对张明邑说：“时间不早了，张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门关上的瞬间，王一博将肖战小心地放在沙发上，然后蹲下身替他脱掉鞋子。肖战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到大都宠着自己的男人，心脏跳得厉害。

“怎么喝这么多？”王一博拧了条热毛巾，擦拭着肖战发烫的脸，“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肖战抓住他的手腕，酒精让他的胆子大了许多：“小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一博的动作一顿：“什么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肖战的声音很轻，眼皮开始打架。

王一博凝视着他泛红的脸颊，许久以后，才低低地说一声：“像你这样的。”

可这句话肖战已经听不见了，他歪在沙发上早已沉沉地睡去。

王一博暗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肖战抱进卧室，仔细地为他盖好被子。而后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肖战的睡颜，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一博吻了吻自己的指尖，再将指尖印在了肖战的额头上，像是他无声的晚安吻。

“晚安，小战。”他轻声说，随后转身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