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抹香灰的触感犹在,带着微凉的粗糙,仿佛直接烙进了血脉里。黄星缓缓收拢五指,将那个无形的“仇”字紧紧攥住。他再抬眼时,眸中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隼的探究,以及一丝被点燃的、近乎野心的火光。
他没去看邱鼎杰,反而拎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交易……”黄星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规律的叩响,在这寂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法师想怎么交易?你又能给本王什么?”他不再用那种轻浮的腔调,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才是他剥去伪装后,真正的模样。
邱鼎杰神色不变,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殿下缺的,不是一个能打仗的将军,也不是一个能理财的谋士。您缺的,是一双在宫墙之外,既能看清庙堂风云,又能触及市井民意的眼睛,一把藏在暗处,关键时刻能为您扫清障碍的刀。”
他语气平和,内容却字字惊心:“贫僧不才,在寺中数年,往来香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总能听到些金銮殿上听不到的真话。此外……”他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竹林深处,“当年邱家故旧,虽大多零落,总有几个念旧的,或可一用。”
这话说得隐晦,但黄星听懂了。邱鼎杰提供的,是一个初具雏形的情报网和潜在的人脉。对于一個在朝中毫无根基、全靠自保的皇子而言,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条件呢?”黄星直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与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做交易。
“他日殿下得登大宝,”邱鼎杰的声音依旧平静,眼底却骤然掀起滔天巨浪,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请殿下,重查当年邱家灭门案。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平反,而是真相大白于天下,是所有参与构陷、落井下石之人,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
黄星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邱家的案子是父皇一手压下,牵扯极大。翻案,等于直接挑战父皇的权威,甚至要动摇国本。这是一条极其危险的路。
但,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他看着邱鼎杰,这个昔日世家的天之骄子,如今青灯古佛下的复仇之魂。他们一个需要力量挣脱牢笼,一个需要权柄清算旧账。目标不同,道路却在此刻诡异地交汇。
“好。”黄星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未来命运的对话从未发生。“法师既然有心,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以后如何联络?”
“每月朔望之日,贫僧会在此处清扫落叶。”邱鼎杰也站起身,双手合十,又变回了那个超然物外的僧人模样,“殿下若有所需,或有所命,可遣一心腹,持半块鸳鸯玉佩为信物前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半块温润的白玉,递了过来。玉佩的断口处,纹路奇异,显然需要严丝合缝的另一半才能对上。
黄星接过,入手微凉。他将玉佩收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鸳鸯佩……法师倒是雅致。但愿他日,不是你我这‘鸳鸯’各自分飞才好。”
这话带了些许轻佻,更多的却是试探和警告。
邱鼎杰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贫僧既入此局,便已斩断回头之路。殿下尽可放心。”
黄星不再多言,转身,踩着满地的竹叶,晃晃悠悠地朝着竹林外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背影看似懒散,每一步却都踏得异常沉稳。
邱鼎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抹绛紫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尽头。风吹过,竹涛阵阵,他缓缓抬起刚才在黄星掌心写字的那只手,指尖上残留的香灰已被风吹散。
他低声诵了句佛号,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业火已燃,贫僧……便陪殿下,走这一遭地狱。”
竹林复归寂静,只有香炉里的余烬,闪着一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红光。
远处,皇宫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鼓声,那是帝王仪仗即将起驾回宫的信号。一场始于香灰与仇恨的同盟,就在这佛门清净地,悄无声息地,扎下了它的第一滴根。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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