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的拥抱紧得几乎让张哲瀚喘不过气,但他没有丝毫挣扎,反而更深的埋首于那带着风尘仆仆寒气的颈窝,仿佛要将自己重新嵌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半个月的分离和冷战,像一场无声的凌迟,此刻终于在疼痛和温暖的交织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医生怎么说?”龚俊的声音闷在张哲瀚的肩头,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扭伤,脚踝有点骨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张哲瀚小声回答,语气里带着自知理亏的怯意,“林导已经调整了拍摄计划,先拍别人的部分……”
龚俊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后怕和残余的怒气。
他松开怀抱,双手捧住张哲瀚的脸,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目光深邃而复杂,有心疼,有无奈,最终都化为一种认命般的深沉。
“张哲瀚,”他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却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温柔,“我们谈谈…”
张哲瀚点了点头,像做错事等待宣判的孩子,却又勇敢地迎上龚俊的目光。
龚俊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依旧紧握着张哲瀚的手,仿佛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想证明自己,想找回自己的价值,不想活在我的羽翼下,这些我都懂…”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可是瀚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价值,从来就不需要靠拼命工作、甚至冒着受伤的风险来向我、或者向任何人证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哲瀚打着石膏的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在我这里,你活着,你健康,你开心,就是最大的价值…这三年,我每一天都在祈求这个,现在你好不容易慢慢好起来,我却要再次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去承受可能带来的伤害…你让我怎么不怕?”
张哲瀚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反握住龚俊的手,急切地解释:“我不是想向你证明什么…我是…我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老公,我躺了三年,忘了一切,像个孩子一样依赖你…我醒来后,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这具身体都不是自己的,那个孩子……”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龚俊的手瞬间收紧。
“那个伤口,在我这里,”张哲瀚指着自己的心口,“它一直都在,空荡荡的疼…我需要做点什么,需要极度专注地去投入另一件事,才能暂时忘记那种空洞,才能感觉到……我还是个完整的、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时刻小心呵护的易碎品…我不想你看着我时,眼里永远带着抹不去的担忧和怜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剖析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挣扎。
龚俊震撼地看着他,原来他的瀚瀚,在恢复记忆和神智后,独自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心理创伤,而自己却只一味地用“为你好”的名义,试图将他禁锢在自以为安全的牢笼里。
“对不起……”龚俊的声音也哑了,充满了懊悔,“是我太自私,只想着怎么把你藏起来,却忘了去理解你心里的伤…我以为不提不想,伤口就会慢慢愈合…”
“不,不是你自私,是你太爱我了…”张哲瀚摇头,“我都知道。是我不够好,用了最伤人的方式……我不该瞒着你签合同,更不该……不说一声就走…”
冷战筑起的高墙,在彼此坦诚的脆弱面前,轰然倒塌。
龚俊俯身,额头抵着张哲瀚的额头,叹息般低语:“我们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再大的分歧,也要说出来…你可以去追求你想做的事,但答应我,量力而行,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你的安全和平安,是我唯一的底线…”
“嗯……”张哲瀚用力点头,蹭着龚俊的额头,“我答应你。这次是意外,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老公,你别生气了……”
“早就不生气了…”龚俊吻了吻他的唇,带着无尽的怜惜。
接下来的日子,龚俊推掉了所有工作,留在剧组所在的城市专心照顾张哲瀚。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包办,而是尊重张哲瀚的意愿,在确保他伤处得到妥善护理的前提下,支持他参与一些力所能及的剧本围读和文戏拍摄。
张哲瀚也信守承诺,不再逞强,凡事都以身体恢复为先。
他发现,当他不再将工作视为证明自己的唯一途径,而是真正享受创作过程时,心态反而平和了许多,表演也多了几分沉淀后的从容。
林导私下对龚俊说:“哲瀚身上有种经历过大起大落后的通透感,这对角色来说是难得的财富…你放心,剧组会全力配合他的康复进度…”
龚俊看着镜头前虽然行动不便,却眼神坚定、散发着独特光芒的爱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凤凰,终究是要翱翔的,而他能做的,不是剪断他的翅膀,而是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为他守望那片天空。
一个月后,张哲瀚的腿伤基本痊愈,剧组也在不久后顺利杀青。
杀青宴上,张哲瀚端着果汁,站在龚俊身边,坦然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他不再是需要被藏在阴影里的秘密,而是堂堂正正回归的演员张哲瀚。
回家的飞机上,张哲瀚靠着龚俊的肩膀,看着窗外的云海,轻声说:“老公,等我休息好了,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龚俊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这是张哲瀚清醒以后,第一次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张哲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龚俊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机舱外是万米高空的云海,阳光炽烈,机舱内光线柔和,映照着张哲瀚侧脸上细微的绒毛和他眼中一种混合着怯懦与勇敢的复杂光晕。
龚俊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了一下,这次不是剧痛,而是一种酸胀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悸动。
他沉默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瀚瀚,你……你说什么?”
张哲瀚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仿佛那无垠的白色能给他力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我说……等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试试要个孩子,好不好?”这次,他的语气坚定了些,却依旧带着试探,像是一只小心翼翼伸出触角,又怕被烫伤的蜗牛。
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担忧在龚俊心中激烈交战。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失去的孩子,想起张哲瀚昏迷不醒时苍白的脸,想起医生曾经隐晦提及过的、那次重伤可能对生育能力造成的影响。
狂喜的火苗刚刚窜起,就被冰冷的现实感浇下一盆冷水。
他伸手,将张哲瀚抠着安全带的手轻轻握住,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瀚瀚,”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极大的克制,“我们不急,真的不急…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我不想你因为任何原因,再有丝毫勉强和风险…”
他避开了直接谈论过去的创伤和能力问题,将重点完全放在张哲瀚当下的健康上。
他怕哪怕一丝一毫的压力,都会让刚刚重新变得鲜活的爱人再次缩回壳里。
张哲瀚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神清亮,似乎看穿了龚俊的顾虑。
“我不是勉强,”他摇了摇头,语气认真,“老公,我认真的,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我好起来了。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他拉着龚俊的手,按在自己小腹那道疤痕的位置,虽然隔着衣物,龚俊却能感受到那里的平坦和那道隐秘的凸起,“……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它重新被填满。不是取代,是……新的希望…”
他的话语直接而坦诚,没有回避那道伤痕,也没有粉饰失去的痛苦,而是将其转化为一种向前的渴望。
龚俊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认真和一丝恳求的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孩子,这是张哲瀚在试图彻底告别那段作为“病人”和“被保护者”的过去,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身心的全面“康复”,是他在主动规划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真正的未来。
“好,”龚俊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有些哑,却无比坚定,他倾身过去,吻了吻张哲瀚的额头,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等你身体养得棒棒的,医生说完全没问题了,我们就试试…但你要答应我,一切以你的感受为准,绝对不能逞强…”
张哲瀚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穿透了云层,照亮了整个机舱。他重重地点头,回握住龚俊的手:“嗯!我答应你!”
这次归程,与半个月前离家时的沉重和僵持截然不同。
虽然张哲瀚腿上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青紫,但两人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他们依偎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回家后要怎么布置,要不要把那个锁起来的房间重新打开,换成书房或者健身房,讨论着接下来的休假计划,是去海边晒太阳还是找个安静的山里住几天。
家的概念,不再是那个仅仅提供安全和庇护的物理空间,而是开始承载更多关于“未来”的、充满生机的构想。
飞机平稳落地,龚俊小心翼翼地护着张哲瀚,避开热情的接机粉丝和媒体,从特殊通道离开。
坐进车里,张哲瀚靠在龚俊肩上,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风景,忽然轻声说:“老公,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龚俊低头看他,眼中满是宠溺:“好,回家就给你做…不过医生说了,要清淡饮食一段时间,只能吃一小块解解馋。”
“知道啦,龚医生~”张哲瀚笑着蹭了蹭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久违的娇嗔。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龚俊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扶着张哲瀚的手臂帮他下车,张哲瀚无奈地笑:“我真没事了,能自己走…”
“我知道,”龚俊握紧他的手,“但我就是想拉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暖意流淌。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如同他们重新开始计时的生活。
打开家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客厅,那几盆绿萝在窗台上舒展着翠绿的枝叶,生机勃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安宁气息。
张哲瀚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还是家里最舒服…”
龚俊把行李放在一边,转身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嗅着他发间熟悉的气息,喟叹般低语:“欢迎回家,瀚瀚…”
这一次的“回家”,意味着冷战的和解,意味着对彼此选择的最终理解与支持,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共同开启一段新的、充满未知却也不再畏惧的旅程。
接下来的日子,龚俊严格扮演着“监护人”和“营养师”的角色,每天变着花样给张哲瀚准备既营养又美味的餐食,盯着他按时休息、做复健。
张哲瀚也极其配合,甚至主动减少了看剧本和电影的时间,更多地在阳台摆弄那些绿萝,或者抱着吉他随意弹拨几个和弦。
他们一起去了那间锁了很久的房间门口。
龚俊拿出钥匙,犹豫了一下,看向张哲瀚,张哲瀚深吸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房间里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模样,淡蓝色的墙壁,空置的婴儿床,未曾拆封的玩具箱……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
张哲瀚的眼眶瞬间红了,但他没有退缩,而是紧紧握着龚俊的手,一步步走进去。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婴儿床的栏杆,声音有些哽咽:“都收起来吧……这里阳光很好,改成你的书房好不好?你以后在家工作,我就能在旁边陪着你…”
龚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搂住张哲瀚的肩膀:“好,听你的…”
他们一起动手,将那些承载着悲伤记忆的物品仔细打包封存,或许未来某天能够坦然面对,但不是现在。
房间被清空,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充满了希望的味道。
关于孩子的议题,他们没有再频繁提起,却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未来规划的一部分,龚俊私下咨询了顶级的产科和生殖健康专家,详细了解了像张哲瀚这样的情况再次怀孕需要注意的所有事项,将厚厚的资料和注意事项存在平板电脑里,自己先研究透彻。
他发现,尽管前路挑战重重,但并非全无可能,这让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又明亮了几分。
一个月后,张哲瀚的腿伤彻底痊愈,身体状态也调整到了最佳。
林导的电影进入了后期制作阶段,偶尔需要张哲瀚配合进行一些配音工作。
就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傍晚,龚俊在厨房准备晚餐,张哲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
忽然,他抬起头,看着龚俊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幸福感包围了张哲瀚。他放下杂志,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轻声唤道:“老公…”
龚俊回头,看到逆光中爱人温柔的轮廓,心头一动:“嗯?饿了?马上就好…”
张哲瀚摇摇头,走过去,从背后环住龚俊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这三年……谢谢你现在还在这里…”
龚俊放下手中的锅铲,转过身,将他拥入怀中,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窗外是夕阳西下的暖光,怀里是失而复得的爱人。
他知道,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未来可能还会有风雨,关于孩子的愿望也未必能轻易实现。
但此刻,他拥抱着他的整个世界,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傻瓜,”他吻了吻张哲瀚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肯醒过来,谢谢你…还愿意爱我…”
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长,投在温暖的地板上。
漫长的雨季终于过去,而他们的晴天,才刚刚开始。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