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的直播如同一场精准的风暴,瞬间扭转了舆论的走向。
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嘲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祝福、敬佩和迟来的歉意。
龚俊的法律团队也趁势出击,针对几个恶意造谣的源头账号提起了严厉的诉讼,网络环境为之一清。
日子仿佛终于要回归正轨。
龚俊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陪着张哲瀚做最后的康复,他看着爱人日渐恢复的神采,眼底的阴霾渐渐被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温柔取代。
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张哲瀚甚至偶尔会坐在久违的钢琴前,生疏却认真地弹奏几个音符。
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让龚俊欣喜若狂。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规划未来,想着等瀚瀚身体再好一些,或许可以一起旅行,或者接手一些轻松的、能让他们在一起的工作。
他只想把过去三年亏欠的时光都补回来,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让任何风雨侵袭。
然而,龚俊忘了,他的张哲瀚,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被完全安排的人,曾经的他是如此,经历生死、找回记忆后,那份骨子里的独立和倔强,似乎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
一天下午,龚俊外出处理一个无法推脱的简短商务签约,满心想着尽快回家。
当他推开家门,习惯性地寻找那个身影时,却见张哲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剧本?
龚俊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瀚瀚…在看什么?”
张哲瀚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些许心虚的表情,他把剧本往龚俊面前推了推,眼睛亮晶晶的:“老公,你看这个本子,林导的新电影,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龚俊走过去,没有立刻去看剧本,而是先握住了张哲瀚的手,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林导?哪个林导?你怎么会接触到剧本的?”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林导是圈内以要求严苛、拍摄强度大著称的名导,他的戏,哪怕是文艺片,对演员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就是林峪啊!”张哲瀚语气带着雀跃,“他之前托人联系过我工作室,我经纪人把本子送过来的…我看了,角色很有挑战性,故事我也喜欢……”他顿了顿,观察着龚俊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小了些,“我……我已经让经纪人回复林导团队,说我有意向接了…”
“你已经接了?!”龚俊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哲瀚,“张哲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才好了多久?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强度的拍摄!林峪的戏是什么概念你不知道吗?你这是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积压了许久的担忧、后怕,以及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龚俊气得胸口起伏,眼圈都红了,他以为经过这么多磨难,瀚瀚会更珍惜身体,会更依赖他,却没想到他刚刚恢复,就敢背着他做出这么冒险的决定!
张哲瀚被龚俊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但随即,一种被质疑、被束缚的委屈涌了上来。
他抿了抿唇,试图解释:“我没有开玩笑!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我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好,只要注意调节,完全可以正常工作!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医生?哪个医生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龚俊打断他,语气又急又怒,“是,你身体是恢复了不少,但你的精神呢?你的记忆才刚稳定!那个角色是什么?要不要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会不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他一把抓过剧本,快速地翻看着,越是看到那些关于“失去”、“追寻”、“内心挣扎”的剧情描述,他的心就越沉。
这剧本简直像是在瀚瀚的伤口上撒盐!
“我都考虑过了!”张哲瀚也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倔强,“正是因为经历过,我才更理解这个角色!我不是瓷娃娃,龚俊!我不能永远活在你的保护罩里!我需要工作,需要找回我自己的价值,需要站在阳光下,而不是一直被你藏起来!”
“藏起来?我藏你是为了谁?!”龚俊被这句话刺伤了,声音颤抖,“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躺在那里,我求神拜佛只希望你能醒过来!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这有错吗?!拍戏比你好好活着还重要吗?!”
“这根本是两回事!”张哲瀚也提高了音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活着不仅仅是呼吸!是有价值地活着!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不想看着你为了我放弃一切然后每天提心吊胆!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想重新站在你身边,而不是永远活在你‘精心照料’的标签下!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龚俊低吼,巨大的恐惧让他口不择言,“我只知道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一次就够了!那种滋味我尝够了!这个戏,你不能接!绝对不行!我这就给林导打电话!”
他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龚俊!”张哲瀚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语气却异常坚定,“合同我已经签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龚俊僵在原地。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张哲瀚泪流满面却毫不退缩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签了?”他重复着,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张哲瀚,你背着我,把合同签了?”
他眼中的震惊、受伤和绝望,像一把利刃,也刺痛了张哲瀚。
张哲瀚松开了手,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知道你会担心,会反对…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重新开始的第一步…求你…理解我…”
龚俊看着眼前哭得颤抖的爱人,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张哲瀚的想法,他懂他的骄傲和坚持。
可是,理解不代表不害怕,那场车祸留下的阴影太深,他输不起第二次。
最终,龚俊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张哲瀚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爱、痛、恐惧、无奈。
然后,他转身,沉默地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张哲瀚压抑的哭声。
那盆新生的绿萝在窗边静静生长,翠绿的叶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个家,刚刚迎来久违的温暖,却又因为爱之名,陷入了新的、无声的僵持。
一个用爱筑起围墙,生怕一丝风吹草动。
一个渴望破茧成蝶,不愿一生困守方寸。
这场关于守护与独立的博弈,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两颗深爱彼此的心,在历经磨难后,需要重新找到契合的节奏与距离。
书房的门,隔绝了客厅的啜泣声,也隔绝了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尖锐的对峙。
龚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黑暗中,他仰起头,喉结艰难地滚动,将翻涌的酸涩和怒火死死压下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张哲瀚昏迷时苍白的脸,闪过那场车祸后医院里冰冷的灯光,闪过这三年每一个提心吊胆的日夜……他以为终于熬出头了,却没想到,最大的“风险”竟然来自他最想保护的人本身。
他怕,他是真的怕。
那种失去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任何一点可能让张哲瀚再次受到伤害的因素,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
他理解瀚瀚想要找回自我的心情,可他无法承受哪怕万分之一的意外。
为什么瀚瀚就不能明白,平安顺遂地待在他身边,比任何事业、任何价值都重要千倍万倍?
客厅里,张哲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流泪。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龚俊的愤怒源于深爱和恐惧,他比谁都清楚这三年龚俊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有他必须去面对和跨越的深渊。
那个失去的孩子,是他心底最深处、至今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
这伤疤,对龚俊而言是痛彻心扉的遗憾,但对他,却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体里、伴随着剧烈生理疼痛和激素急剧变化的剥离。
昏迷或许是一种保护,让他免于承受最初的毁灭性打击,但醒来后,随着记忆的复苏,那种空荡的、带着血腥气的痛苦,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淹没。
他需要工作,需要投入一个全新的、有挑战性的角色,用极致的专注和体力消耗,来转移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钝痛。
他需要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价值,而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幸存者”存在。
这些,他无法对龚俊言说。
他知道,提起孩子,只会加倍勾起龚俊的痛苦和自责,只会让他更加坚定地将自己禁锢在所谓的“安全区”。
他必须自己走出来,独自消化这份沉重的悲伤。
良久,张哲瀚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走向书房。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试着拧动门把手,门没有锁。
龚俊依旧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周身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抗拒。
张哲瀚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老公…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签合同…但我们谈谈,好不好?”
龚俊猛地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声音冷硬:“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执意要去,那就去…”
他的拒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张哲瀚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
他看着龚俊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弧度,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伤了龚俊的心,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弥补。
张哲瀚收回手,沉默地站起身,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默默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那一夜,家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龚俊没有回卧室,而是在书房的沙发上辗转反侧,张哲瀚独自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冰凉刺骨,他蜷缩着身体,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龚俊因为极浅的睡眠而醒来,他听到卧室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是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他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瞬间清醒,却依旧僵硬地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他听着那声音穿过客厅,停在玄关,然后是窸窸窣窣穿外套的声音,最后,是门锁被轻轻打开,又合上的“咔哒”声。
一切归于寂静。
龚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最终还是走了,用这种近乎决绝的方式。
巨大的失落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将龚俊淹没,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被抛下的委屈和愤怒。
他抓起手机,想给张哲瀚的经纪人打电话,想质问,想阻止,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他了解张哲瀚,一旦他下定决心,尤其是以这种沉默对抗的方式,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而张哲瀚,坐在前往机场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坚定,却也藏着深深的落寞。
他拿出手机,打开与龚俊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简单的话:
「我进组了,会照顾好自己,别担心。」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张哲瀚闭上眼,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他知道,这一次,他必须独自踏上这条康复之路,不仅是为了找回事业的舞台,更是为了缝合心底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他爱龚俊,正因为爱,他才不能永远做一个需要被捧在手心的易碎品,他必须重新变得强大,才能在未来,真正地与龚俊并肩,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
剧组的生活紧张而忙碌。
林导果然要求严苛,拍摄强度极大,张哲瀚咬着牙坚持,体能接近极限时,他就想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想想龚俊那双盛满担忧和痛苦的眼睛,便又生出一股力气。
他很少主动给龚俊发信息,怕打扰他,更怕得到冰冷的回应。
偶尔收工早,他会看着手机发呆,期盼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能跳动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句号。
龚俊这边,日子也并不好过。
他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但只要一停下来,对张哲瀚的担心就如影随形。
他通过经纪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剧组的情况,知道张哲瀚很拼,有时甚至不顾身体,他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却又无可奈何。
他点开张哲瀚发来的那条信息,反复看了无数遍,能想象出那个人在发出这条信息时,是带着怎样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心疼和怒气在他心里反复拉锯。
这种僵持的局面,直到张哲瀚进组半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才被打破。
那是一场雨夜追逐戏,地面湿滑,张哲瀚在奔跑中为了一个镜头效果,脚下打滑,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被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
消息传到龚俊这里时,他正在公司开会,当场就摔了手里的文件,脸色铁青地冲出了会议室,以最快的速度订了最近的航班,直奔剧组所在地。
当他风尘仆仆、满身寒气地赶到剧组所在的医院时,已经是深夜。
他推开病房门,看到张哲瀚正靠在床头,受伤的右腿,脸上带着拍戏后的疲惫,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带着一丝心虚和不安,小声叫了句:“老公……”
龚俊所有的怒火和担忧,在看到张哲瀚苍白脸色和伤痕累累的右腿时,化为了实质性的心疼。
他几步走到床边,想骂他,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肿胀的脚踝,声音沙哑:“……疼不疼?”
张哲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用力摇头,又点头,撅着嘴哽咽着说:“你来了…就不疼了…”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了龚俊所有的防线。
他俯下身,轻轻将人拥入怀中,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哲瀚…你真是…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张哲瀚紧紧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带着室外寒气的衣领里,贪婪地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多日来的委屈和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逞强了…”
龚俊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这一刻,所有的争执、冷战和误解,似乎都在这个拥抱中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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