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落下时，教室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后排两盏荧光灯亮着，昏黄的光洒在课桌上，把摊开的数学卷子照得有些模糊。周叙白盯着卷子上鲜红的叉号，指尖攥着笔杆，指节泛白——这张卷子他做了两晚，错题却还是密密麻麻，像爬在纸上的小虫子，看得他心口发闷。

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离开，椅子拖动的声响和说笑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他和陆临。陆临没走，反而把自己的卷子挪到周叙白的桌上，手里转着那支熟悉的黑色水笔，笑着说：“我看你这题错得有点多，要不要我帮你讲讲？”

周叙白愣了愣，抬头时正撞见陆临的眼睛。灯光落在他的瞳孔里，像盛了两盏小小的灯，暖得让人安心。他原本想摇头——他怕自己太笨，浪费陆临的时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好”。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受陆临的帮助，没有犹豫，没有不安，只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像相信春天会开花一样，相信陆临能帮他把那些乱成一团的题目理清楚。

陆临把卷子拉到自己面前，笔尖落在第一道错题上——那是道函数图像题，周叙白把递增区间和递减区间搞反了。“你看，”他用指尖在图像上划了条弧线，“这个函数像爬山，从左到右先往上走，到山顶之后再往下，所以递增区间是左边那段，不是右边。”

他没说复杂的定义，也没列繁琐的推导公式，只用了“爬山”这个比喻，简单又直白。周叙白盯着那条弧线，忽然觉得之前绕不过来的弯，好像一下子通了——原来函数图像不是冰冷的线条，是能“爬”的山。

“我再给你画一遍。”陆临说着，从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抛物线，在上升段标了个向上的箭头，下降段标了向下的箭头，“这样记，就不会混了。”他的笔尖在纸上移动时，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着，像在跟着箭头的方向摆动。

周叙白跟着他的思路，在自己的卷子上重新画了一遍，这次没再搞错。陆临看到了，眼睛弯了弯：“你看，这不就会了？只是没找对方法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临一道题一道题地讲，语速很慢，每讲完一步都会停下来问周叙白“懂了吗”，直到他点头才往下走。遇到周叙白没听懂的地方，他会换种方式再讲，比如把数列求和比作“攒硬币”，把立体几何的体积计算说成“搭积木”，那些原本枯燥的知识点，在他嘴里都变得生动起来。

讲题时，陆临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周叙白的卷子，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周叙白会下意识地往回缩一点，却没再像以前那样躲着——他开始慢慢习惯陆临的靠近，习惯这种带着温度的陪伴。

中途，周叙白的左手腕又开始发酸，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字迹又有点飘。陆临很快就注意到了，没问什么，只是把自己那支白色自动铅笔递了过来：“这支笔轻，握着不费力气，你用这个写。”

笔杆上还留着陆临的体温，周叙白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顿，又很快移开视线。陆临从桌角的玻璃罐里拿了颗薄荷糖，塞进周叙白手里：“累了就含颗糖，提神。”

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光，周叙白拆开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散开，冲淡了刚才的烦躁。他看着陆临低头讲题的样子，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快到下巴时，周叙白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你出汗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陆临，声音有点轻，却很清晰。陆临愣了愣，接过纸巾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谢啦，你还挺细心。”

讲完最后一道题时，已经快十点了。窗外的夜色很浓，偶尔有晚风穿过纱窗，带着点夏夜的凉意。陆临把周叙白的卷子叠好，递给他时，忽然指着卷子上的字迹说：“你看，你现在的字比之前工整多了，不像‘被风吹乱的线’了。”

周叙白低头看了看，确实，那些字虽然不算漂亮，却比刚转学来时整齐了不少，不再歪歪扭扭。他心里忽然有点甜，像含了颗糖，慢慢化开来——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进步而开心，不是为了应付老师，也不是为了让父亲满意，只是因为陆临的一句夸奖。

“明天晚自习，我再帮你讲物理吧？”陆临收拾书包时，忽然开口，“我看你物理卷子上的力学题错得也不少。”

周叙白点点头，把卷子放进书包，跟着陆临走出教室。走廊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亮着，映着两人的影子。走到教学楼门口时，陆临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浅青色的便利贴，递给周叙白：“明天要讲的物理知识点，我记在上面了，你提前看看，听不懂的地方标出来。”

便利贴上的字迹依旧清秀，写着“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磁铁，旁边写着“同名磁极相斥，异名相吸，就像我和你，能凑到一起”。

周叙白盯着最后那句，脸颊忽然有点发烫。他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记本里，抬头时，陆临已经走出了几步，正回头冲他挥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周叙白也挥了挥手，看着陆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往家走。口袋里的薄荷糖还留着清凉的味道，书包里的卷子和便利贴带着陆临的温度，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数学题、物理题，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有陆临当他的“小老师”，陪着他一道题一道题地闯过去。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周叙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它们闪闪烁烁的，像陆临的眼睛。他忽然笑了，脚步也轻快了些——他开始期待明天的晚自习，期待陆临的“小课堂”，期待和这个像光一样的少年，一起走得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