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穹顶”那晚之后，王一博的生活看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依旧准时上下班，处理基金会繁琐却有序的事务，偶尔被哥哥拉去一些推不掉的家族聚会，大部分时间独处，清冷得像一株不需要太多阳光雨露的植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肖战那双含笑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桃花眼，总会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还有他靠近时身上那股好闻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以及那句低沉带笑的“小孩子才喝苏打水”。

每一次回想，都让王一博的心跳漏掉半拍，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和自嘲。

那样众星捧月、游戏人间的肖战，怎么可能对他这样无趣的人有半点真心？那晚的一切，不过是肖大公子一时兴起的逗弄罢了。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那份隐秘的悸动更深地埋进心底。

然而，世界有时候小得让人心惊。

一周后，王一博代表基金会去洽谈一个高端艺术展的赞助事宜，地点定在了一家格调高雅的会员制咖啡馆。

他到得稍早，选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刚拿出资料准备再看一眼，就听到一个熟悉到让他脊椎瞬间绷直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王一博？这么巧。”

他猛地抬头。

肖战就站在他桌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少了些那晚的华丽不羁，多了几分随性的优雅。他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惊喜笑容，仿佛真是偶遇。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王一博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握着文件边缘的指节微微发白。他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点了点头：“肖先生，好巧。”

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平稳。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肖战极其自然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根本没等回答就坐了下来，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文件，“来谈工作？”

“……嗯。”王一博垂下眼睫，避开那双过于直接的眼睛。太巧了，巧得让他心生警惕，却又忍不住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心慌意乱。

侍者过来，肖战熟练地点了杯美式，然后视线又落回王一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却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仿佛只是纯粹的欣赏。

“这家咖啡馆的松饼不错，要不要试试？我看你好像没点吃的。”肖战语气熟稔地建议。

“不用，谢谢。我谈完就走。”王一博拒绝得很快，几乎有些生硬。他需要尽快结束这危险的独处。

肖战也不坚持，轻笑一声，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慵懒：“别那么紧张嘛，王老师。工作时间偶遇朋友，聊两句不犯法吧？还是说……我打扰到你了？”

他那声拖长了调子的“王老师”，叫得王一博耳根一热。

“没有。”王一博低声说，感觉自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他能感觉到肖战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像温暖的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过来。

合作方的代表很快到了。看到王一博对面坐着的肖战，对方显然也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肖少，态度立刻变得更加热情甚至带了几分谄媚。

整个洽谈过程，肖战并没有插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咖啡，偶尔翻看手机，仿佛真的只是碰巧同坐一桌的陌生人。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

强大的气场无声地弥漫在小小的卡座间，让那位原本能言善道的代表说话都小心了几分，时不时还会下意识地看向肖战，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某种认同。

王一博努力集中精神，阐述基金会的理念和赞助方案。他的专业和冷静此时发挥了作用，条理清晰，语气平稳。

只是在某个瞬间，他无意间抬眼，正好撞进肖战深邃的目光里。他不知道肖战那样看了他多久，那眼神里没有了戏谑，而是一种专注的、近乎审视的探究，仿佛要透过他冷静的外表，看进他内心深处。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颤，差点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他仓促地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才勉强压下一丝突如其来的慌乱。

肖战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

洽谈进行得意外顺利，合作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初步方案。送走对方后，王一博暗暗松了口气，准备立刻离开。

“王老师工作起来，很有魅力。”肖战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正支着下巴看他。

王一博收拾文件的手一顿。

“公事公办而已。”他低声回了一句，站起身，“肖先生，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肖战也随着站起来，他比王一博略高一些，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正好，我也要走，一起？”

不等王一博拒绝，他已经非常自然地并肩走到了他身边。

“你去哪儿？我送你。”走到门口，肖战极其自然地问道。

“不用，我开车了。”王一博立刻拒绝。

“哦？”肖战挑眉，也没坚持，只是笑着点点头，“那下次见，王老师。”

他的车——一辆线条嚣张的哑光黑跑车——就停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

肖战弯腰上车前，又回头看了王一博一眼，笑容在阳光下有些炫目：“对了，下次别再说酒精过敏了，这个借口……挺可爱的。”

说完，他钻进车里，流畅的跑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汇入车流，绝尘而去。

王一博独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手里紧握着车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那点拙劣的谎言，果然早就被看穿了。

最后那句“挺可爱的”，像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他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酥麻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战栗。

这真的是偶遇吗？

他看着那辆跑车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

而驶离的跑车内，肖战戴着墨镜，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心情颇好地吹了声口哨。

副驾上扔着一份皱巴巴的邀请函，正是今天那家艺术展的早期赞助商内部预览邀请函，时间地点，一清二楚。

偶遇？

当然是偶遇。

他肖少爷想“偶遇”谁，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小冰山工作起来那副认真的样子，和私下无措的样子，反差确实……相当有趣。

看来，这乐子还能再玩一阵子。

哑光黑跑车并没有开远，而是在下一个路口优雅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林荫道，缓缓停靠。

车内，肖战摘下了墨镜，随手扔在副驾上。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脸上没了刚才那副完美无缺的“偶遇”惊喜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狩猎般的、带着几分玩味和满足的慵懒。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找到了一个备注为“老高”的联系人。老高是他发小，家里做传媒的，消息灵通得像个人形情报站。

肖战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谢了。消息够准。」

几乎是秒回。

老高：「？？？战哥你真去了？！我就随口一说啊！王宇轩要是知道我给你透了他弟弟的行程能提刀来砍死我！（惊恐.jpg）」

老高：「你见到他弟了？怎么样？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冷得能冻死人？没给你脸色看吧？」

肖战看着屏幕，嗤笑一声，眼前闪过王一博强作镇定却耳根泛红、被他一句“王老师”叫得眼神闪烁的样子。

冻死人？

那冰层底下，分明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温泉，一不小心，就能烫人一下。

他慢悠悠地打字回复：

「还行。挺有趣的。」

老高：「？？？有趣？？？你管王宇轩家那个小古板叫有趣？！战哥你审美是不是被国外洋墨水泡变异了？（黑人问号脸.jpg）」

肖战没再理他，退出聊天界面，指尖又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最上面是一条昨晚发来的信息，来自一个艺术展的策展助理，内容是关于确认今天会谈的时间和地点，并再次表达对肖氏集团（旗下某个艺术投资子公司）慷慨赞助的感谢。

肖氏确实是这个展览的主要金主之一，只不过这种小项目，平时根本递不到肖战眼前。

他昨天只是随口跟助理提了一句，这个项目的后续进展，他“偶尔”想关心一下。于是，所有的细节，包括基金会那边是谁对接、约在何时何地，都一字不差地、及时地呈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所谓的“偶遇”，从时间到地点，都是精心计算好的结果。那家咖啡馆，甚至是他名下产业之一，确保环境绝对“合适”。

肖战丢开手机，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设计极简的银色名片夹。他打开，从里面抽出的却不是自己的名片。

那是一张素白的名片，质地硬挺，只在角落低调地印着名字、基金会LOGO和一个工作邮箱。

王一博

三个字清隽有力。

这是刚才在咖啡馆，王一博起身时，从文件袋里不小心滑落出来的。肖战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它飘落到地毯之前，用指尖看似随意地摁住了它，然后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

小冰山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丢了东西。

肖战用指腹摩挲着名片上凹凸的印痕，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看吧，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这次是名片，下次呢？

他心情极好地重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性感的轰鸣。车窗降下，傍晚的风吹乱他的头发。

代价？

为了这场不到半小时的“偶遇”，他可能随手批了那个展览七位数的额外赞助，动用了人脉查行程，还欠了老高一个人情（虽然那小子自己都不知道提供了关键情报），并且未来很可能要面对王宇轩更猛烈的“护弟咆哮”。

但肖战觉得，值。

非常值。

看到王一博那副明明紧张得要命、却还要在他面前强撑专业冷静的模样，看到那冰层被打破一瞬间的涟漪，看到他被自己那句“可爱”弄得手足无措又强装冷淡的样子……

这点代价，简直物超所值。

肖少爷心情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跑车如离弦之箭般驶出。

狩猎才刚刚开始。

而他对这个新发现的、有趣的“猎物”，充满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