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盯着屏幕上那只怎么画都不对劲的猫咪眼睛，第一百零一次后悔接了这本宠物绘本的活儿。

“元宝，你说为什么我画的猫眼总是死气沉沉的？”他转头问地板上摊成一张猫饼的橘猫。

元宝懒洋洋地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两脚兽的烦恼与我何干”，随后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迈着猫步走向阳台，留下它的主人独自面对数位板头疼。

苏默，自由插画师，二十五岁，人生两大烦恼：一是截稿日永远比想象中来得快，二是他家猫主子似乎总在策划着什么惊天阴谋。

此刻，第二个烦恼正以肉眼可见的形式上演——元宝熟练地用脑袋顶开阳台门缝隙，毛茸茸的身子一缩，又一次成功越狱。

“元宝！你给我回来！”

苏默扔下电子笔冲向阳台，只见那抹橘色身影已经轻盈地跳到了楼下邻居的空调外机上，回头对他“喵”了一声，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有本事来抓我啊”。

这是元宝这个月第三次成功出逃，目标明确——楼下新搬来的邻居家。

苏默抓了抓自己睡翘的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搬来这个小区一年多了，楼下那户一直空着，直到上周才搬来新邻居。他还没正式打过照面，只知道对方似乎是个作息极其规律的人——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门，晚上七点准时回家，周末也不见动静。

最重要的是，这位邻居似乎对猫毛过敏——至少苏默是这么猜测的，因为上次元宝溜进去后，对方在门上贴了张便条，用极其工整的字迹写着：“请管好您的宠物，谢谢。”

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连感叹号都写得克制有度。

苏默套上拖鞋，匆匆下楼，站在102室门前做了个深呼吸。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T恤，试图让翘起来的头发服帖些，然后才抬手敲门。

门开了，苏默准备好的道歉词卡在喉咙里。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熨帖的灰色家居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算不上友善。

苏默突然理解为什么元宝总往这儿跑了——这男人长得确实好看，是那种让人想多看两眼的好看，如果表情不那么冷的话。

“有事？”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

“那个，抱歉打扰了，”苏默挤出歉意的笑，“我的猫好像又跑进您家了...”

男人眉头微蹙，侧身让出通道：“十分钟前从阳台进来的，正在沙发上。”

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天气预报，但苏默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的不悦。

苏默连忙进门，一眼就看见元宝舒舒服服地窝在人家米白色的沙发上，爪子还一下下踩着沙发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整个客厅整洁得像是样板间，每件物品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唯有元宝像个闯入精密仪器的毛绒炸弹。

“元宝！”苏默压低声音，试图表现出主人的威严。

猫主子瞥了他一眼，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反而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苏默尴尬地看向邻居：“它平时不这样的...”

“这是第三次了。”邻居语气平淡地指出事实。

苏默更窘了，赶紧上前抱起元宝。橘猫不满地“喵”了一声，爪子勾住了沙发垫，带起几根明显的橘色猫毛，飘落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

邻居的视线跟着那几根猫毛移动，眉头又皱了起来。

“真的很抱歉！”苏默手忙脚乱地想捡起猫毛，“它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往您这儿跑...”

“可能是因为阳台。”邻居突然说。

苏默抬头：“阳台？”

“我的阳台养了几盆猫草，”男人解释道，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可能是气味吸引了它。”

苏默这才注意到阳台方向确实有几盆绿植。他原本以为新邻居是那种连植物都不允许有不规则生长的类型呢。

“原来如此...”苏默抱着不安分的元宝，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会想办法管好它的，真的非常抱歉。”

邻居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苏默抱着猫退出房门，在门关上前的最后一秒，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叫苏默，住楼上202。如果元宝再打扰您，您可以随时上来找我！”

门内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简短地回答：“顾衍。”

门轻轻关上了，隔绝了那个过于整洁的空间。苏默长舒一口气，抱着元宝上楼，轻轻点了点猫鼻子：“你呀，能不能给你爹省点心？那位顾先生一看就不好惹。”

元宝无辜地“喵”了一声。

苏默不知道的是，门后的顾衍并没有立刻回到他的整洁世界。他站在门前，听着楼上传来的关门声，然后走到沙发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粘毛器，开始仔细清理沙发上的猫毛。

清理完毕後，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洗手，而是走到阳台，看了眼那几盆长势良好的猫草，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第二天，苏默特意起了个大早——其实是被元宝踩醒的。他困倦地给主子添了粮，然后想起今天下午是截稿日，而他还差三张图没画完。

灵感这玩意，越是着急越是不来。苏默对着数位板发呆了两个小时，最后决定用美食唤醒创造力。他打开冰箱，发现只剩下一包速冻饺子和几个鸡蛋。

“好吧，煎饺配鸡蛋也行。”他自言自语道，点火倒油，然后突然想起有个邮件还没回，转身去拿手机。

等他想起来厨房还开着火时，烟雾已经弥漫了整个客厅。

“糟了！”

苏默冲进厨房，关火、开窗、挥手扇烟，一气呵成。但烟味一时半会儿散不去，烟雾报警器发出刺耳的鸣响，元宝被吓得钻到了沙发底下。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默手忙脚乱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顾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打扮，表情比昨天还要严肃。

“烟味，”他言简意赅地说，“从通风管道下来了。”

苏默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我在煎饺子，不小心糊了锅...”

顾衍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屋内尚未散尽的烟雾：“需要帮忙吗？”

“啊？不用不用！”苏默连忙摆手，“我已经处理好了，真的非常抱歉！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顾衍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吃早饭了吗？”

这话题转得太突然，苏默愣了下才回答：“还没...”

“等我一下。”顾衍转身下楼，留下苏默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

五分钟后，顾衍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饭盒：“我自己做的三明治，多了一份。”

苏默呆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喜欢三明治？”顾衍问，语气依然平淡，但苏默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不！喜欢！非常喜欢！”苏默赶紧接过饭盒，“太感谢了！您真是救了我一命，我正愁早饭怎么办呢...”

顾衍微微点头：“趁热吃。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请注意厨房通风。”

“一定一定！”苏铭连声保证。

顾衍转身离开，苏默关上門，抱着还温热的饭盒，有点恍惚地走到餐桌前打开。里面是两个精心制作的三明治，面包烤得恰到好处，夹着煎蛋、火腿和新鲜蔬菜，旁边甚至还有一小份水果沙拉。

这哪是“多了一份”，分明是特意准备的。

苏默咬了一口三明治，眼睛顿时亮了——这比他做过的任何食物都要好吃！就连他最好的朋友林宇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元宝不知何时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凑过来嗅闻空气中的食物香气。

“看吧，我就说顾先生其实人不错，”苏默对猫主子说，“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

元宝“喵”了一声，似乎在表示同意。

吃完早餐，苏默灵感大发，一口气完成了剩下的插画，终于在截稿日前一小时把稿子交了出去。为了表示感谢，他决定做点小饼干送给顾衍。

然而事实证明，厨房杀手就是厨房杀手。经过两小时的努力，苏默面前只剩下一盘焦黑的不明物体和一堆清洗中的碗碟。

最后他选择出门买了些现成的点心，装进自家饭盒里，假装是自己做的，然后下楼敲响了顾衍的门。

门开了，顾衍似乎刚下班回家，还穿着衬衫西裤，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顾先生，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小饼干，感谢您早上的三明治！”苏默递出饭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

顾衍接过饭盒，打开看了一眼。苏默屏住呼吸，生怕被看出破绽。

“谢谢，看起来不错。”顾衍说，语气似乎比之前温和了些。

苏默松了口气：“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回到楼上，苏默心情愉悦地准备晚餐——泡面加火腿肠。他刚把热水倒进碗里，门铃又响了。

门外站着去而复返的顾衍，手里拿着那个饭盒。

“顾先生？怎么了？”苏默心里一紧，难道被发现了？

顾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想问问，你做饼干用的糖粉...是在哪里买的？”

“糖粉？”苏默懵了，他根本没做饼干，哪知道用了什么糖粉？

“饼干表面撒的糖粉，口感很特别，”顾衍解释道，“我平时用的糖粉做不到这种效果。”

苏默脑子里警铃大作——那家店的饼干确实撒了层特别的糖霜，但他没想到顾衍的味觉这么灵敏！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编个理由时，元宝突然从门缝里溜了出去，敏捷地穿过顾衍的腿间，直奔楼下。

两人同时愣住。

“我这就去抓它！”苏默如获大赦，立刻就要追下去。

“等等，”顾衍叫住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次我自己送它上来。”

苏默怔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顾衍刚才笑了？

十分钟后，顾衍抱着不断挣扎的元宝回来了。他把猫交给苏默，却没有立刻离开。

“苏先生，”他顿了顿，“如果你不喜欢烘焙，不必勉强。”

苏默的脸一下子红了：“您...您看出来了啊？”

“商业烘焙和家庭烘焙的差别很明显，”顾衍推了推眼镜，“尤其是糖粉，那明显是专业糕点店用的类型。”

苏默尴尬得想原地消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我只是想表示感谢，但我真的不擅长烹饪...”

“我知道，”顾衍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明天是周六，如果你有空，我可以教你做一些简单的点心。”

苏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教我？”

“是的，”顾衍点头，“至少，能让你下次不用特地跑那么远买饼干来冒充。”

苏默的脸更红了，但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意：“那...那就麻烦您了！”

顾衍微微颔首，转身下楼。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回头补充道：“对了，明天早上十点，带上你的猫。”

“带元宝？”苏默不解。

“它似乎很喜欢看我做饭，”顾衍嘴角又浮现出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而且我家有猫草。”

门关上后，苏默抱着元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听到了吗？”他对猫说，“顾先生要教我做点心诶！”

元宝“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勾了勾。

苏默忽然觉得，有这么个爱越狱的猫主子，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