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声的同盟

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陌生头像的、淬毒般的敲诈信息，像一条骤然从阴沟里蹿出的冰冷毒蛇，死死缠绕上肖战的心脏。

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空调，而是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寒与反胃。指尖冰凉到几乎失去知觉，险些握不住那发烫的手机。

他甚至没有浪费一秒去回复那个躲在暗处的敲诈者，只是用颤抖的手指，迅速截屏留存，然后将那个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陌生头像干脆利落地拖入了黑名单并删除。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倒进柔软的枕头里，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渗出被惊吓出的细密冷汗。

膝盖的钝痛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一种更深沉的、源于人性极致阴暗与恶意的寒意，攫住了他，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冷颤抖。

这绝不可能结束。他清晰地知道。这仅仅是黑暗露出獠牙的开始。对方既然能精准地找到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废弃号码，必然如同潜伏在泥沼下的生物，早已窥伺多时，准备了更多后手。那些所谓的“更私密”、“更有趣”的照片，像无数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不详的寒气。

房间死寂得可怕，仿佛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无助。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流如织，那片繁华的光海却丝毫照不进他此刻内心的冰冷、泥泞与孤立无援的绝望。

就在他被这种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负面情绪淹没时，紧攥在掌心的手机，竟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是短促的消息提示，而是持续不断的、执拗的来电铃声。

屏幕上疯狂跳跃的名字，让肖战的心脏猛地一缩，骤停了一拍，随即又失序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WYB。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直接打电话过来？

是因为看到了那场席卷网络的血雨腥风？是来询问细节？是来商讨对策？还是……来划清界限？

无数个混乱的、带着尖刺的念头在瞬间飞速闪过，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冰冷的指尖和一片空白的大脑。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像是盯着一个滚烫的、即将引爆的炸弹，接与不接，都可能意味着无法预料的后果。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尖锐而紧迫，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屏障的、不容拒绝的力量。

最终，在那铃声几乎要响彻第十声的时候，肖战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意，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将发烫的手机贴到冰凉的耳边。

他没有先开口，只是屏住呼吸，沉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电话那头，同样是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电流通过的嘶嘶声，以及……对方似乎同样并不平稳的、压抑着的呼吸声，通过听筒清晰地传递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几秒钟后，就在肖战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或者这通电话只是一个错误的拨号时，王一博的声音终于从那头传了过来。透过电流，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力压制着的紧绷感。

“看到热搜了？”他问，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实地上。

“……嗯。”肖战艰难地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喉咙紧得发疼。

又是一阵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沉默。但奇怪的是，这次短暂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像是一种无言的、沉重的确认——确认彼此都身处同一场风暴中心。

“我也收到了。”王一博的声音再次响起，言简意赅，语气冰冷，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的重磅炸弹，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肖战猛地睁大了眼睛，瞬间从床上坐直了身体，这个动作猛地牵扯到受伤的膝盖，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但他完全顾不上：“你也……？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震惊而微微拔高。

“几张借位的废片，角度刁钻，和一句不值钱的废话。”王一博的语气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几乎是残忍的嘲弄，但肖战却能清晰地听出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底下，正在压抑翻涌的滔天怒意，“你那边呢？”

肖战的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一种奇异的、并非孤身一人面对恶意的感觉，如同微弱却坚韧的火苗，勉强驱散了些许彻骨的寒意。他舔了舔干涩得几乎开裂的嘴唇，低声回答，声音轻却异常清晰：“差不多……也是几年前模糊的老图，和……赤裸裸的敲诈。”

他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的电波中。

电话那头，王一博的呼吸似乎猛地滞了一下。紧接着，肖战听到一声极轻的、像是金属打火机开合盖的清脆“咔哒”声，然后是他似乎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的、带着压抑气息的声音。

“别理。”王一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不容置疑的强硬和决绝，“什么都别回。直接拉黑。当没看见。”

“我已经拉了。”肖战下意识地回答，像是寻求认同的孩子，随即又涌上更深层的担忧，“但是他们威胁说还有别的……”

“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王一博打断他，语气笃定得惊人，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看透一切的意味，“真有能一击致命的东西，早就漫天撒出来了，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号码来试探。虚张声势，狗急跳墙而已。”

他的冷静、精准的判断和那种强大的、掌控局势的气场，像一块沉重而可靠的压舱石，瞬间稳住了肖战有些慌乱失措、几乎要偏离轨道的心神。

“嗯……”肖战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子，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又是一阵沉默降临。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冰冷，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交流，一种在突如其来的狂风巨浪中，突然发现身边还有另一艘船在同行的、带着巨大压力的微妙默契与安定。

“团队已经在处理了。”王一博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近乎绝对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着背后的高效运转，“联合声明很快会发。剧组那边也会同步出面，强调是意外事故，澄清所有不实猜测。”

“我知道，王姐刚联系过我，交代了。”肖战说。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然后像是交代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冷峻，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这几天，非常时期，别单独行动。助理必须跟紧，寸步不离。任何陌生人搭话，一律别理。遇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任何可疑的人，直接联系……联系你经纪人，或者……”

他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的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肖战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零点几秒的迟疑。

“……告诉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些快，有些含糊，音量甚至降低了一些，仿佛只是随口一带而过的补充，但肖战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响。

告诉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暖流，混杂着依旧存在的寒意和巨大的外部压力，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喉咙阵阵发紧，鼻尖甚至泛起一丝酸涩。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你也要小心”，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带着同样关切的话：“……好。你也是，一定要小心点。”

“嗯。”王一博又是简单至极的一个字回应，听不出情绪。

通话似乎应该到此结束了。热搜，敲诈，应对方案，危机处理……所有该交换的信息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高效沟通完毕。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如此长时间、如此……心平气和甚至称得上“协同”的通话。

就在肖战以为对方要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时，王一博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沙哑了一些，像是随口问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又莫名地带着一丝难以忽略的滞涩和僵硬：

“膝盖……还疼得厉害吗？”

肖战彻底愣住了。在所有狂风暴雨般的麻烦和危机中，他几乎暂时遗忘掉了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此刻被突然问起，那被肾上腺素压制的钝痛似乎又清晰地回归了感知。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揉了揉包裹着纱布的伤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依赖：“还好……就是有点胀痛，动作大了会扯到。”

“药擦了？”那边立刻追问，语气依旧有点硬邦邦的，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性的检查工作，却又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关切。

“……还没。”肖战老实回答，刚才被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猛烈冲击，完全忘了这茬。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无奈又像是 exasperation 的呼气声，伴随着极细微的烟丝燃烧的窸窣声。

“去擦。”王一博的命令来得又快又直接，不留任何商量回旋的余地，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强硬，“现在。立刻。”

肖战：“……”

或许是这命令的口吻太过自然，太过理直气壮，或许是当下共同面对危机的特殊情境，肖战竟然生不出任何反驳的念头，反而从这硬邦邦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笨拙的关心，让他有点想笑，心底那点酸软的情绪再次弥漫开来。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顺从：“……知道了。这就去。”

“嗯。”王一博似乎终于满意了，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挂了。”

没有再见，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电话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瞬间只剩下单调而急促的忙音，“嘟—嘟—嘟—”

肖战慢慢放下手机，屏幕已经自动变暗，光滑的黑色屏幕映出他自己有些怔忪、带着复杂情绪的脸。房间里重新恢复极致的寂静，但那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令人窒息的孤立感和恐慌感，却神奇地消散了大半。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热搜还在疯狂发酵，未知的敲诈威胁依然如同阴影般悬而未决。

但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拿过床头柜上那支医生开的药膏。冰凉的白色膏体被挤出，触及温热皮肤时，他忽然想起刚才电话里那句硬邦邦、不容置疑的“去擦。现在。立刻。”

嘴角，忍不住地，轻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某高级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

王一博将指间燃了半截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然后把手机扔在一旁昂贵的沙发上，屏幕还幽幽地亮着，停留在与肖战的通话记录界面。他走到窗边，颀长的身影映在冰冷的玻璃上，眉头死死锁着，望着楼下依旧川流不息、编织成光带的城市车流。

他再次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另一个标注着“李姐”的对话框，手指飞快地敲击。

WYB：［查这个号码。］（附上刚才敲诈他的那个号码截图） WYB：［还有，联合声明用最快速度发。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关于“片场冲突”的弱智谣言多存在一秒。］ WYB：［找人盯着点肖战那边酒店出入口和楼层，低调点，以防有疯狗或不长眼的媒体堵门骚扰。绝对别声张。］

李姐的回复迅速弹出，专业而冷静：［明白。号码技术部已经在溯源。声明稿最终版发你邮箱了，请过目。酒店安保这边我会以剧组统一加强安全为由安排，放心。］

王一博点开邮箱，快速浏览了声明稿的内容，回复简洁有力：［可以。发。］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之前扔下的私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被他置顶的、沉寂的对话框。看着自己不久前发出的那句“医生开的药膏，记得擦”，以及对方那个刚刚回复的、简单的“好”字。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眸色深沉如窗外的夜色，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熄，反手扔回了柔软的沙发垫里，没有再看一眼。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吞噬着一切光亮与声响。

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可能正在酝酿更大的浪涛。

但无声的同盟，已在暗处悄然结成。他们各自站在风暴的一角，背对着喧嚣的世界，维系着一种无人知晓的、沉默却坚实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