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钻过老式钢窗的缝隙，带着点初秋的凉意，把陆星眠从浅眠里吹醒了。

他翻了个身，指尖蹭过床单——还是白天晒过的味道，混着点阳光和洗衣粉的淡香。楼下的猫咖早就熄了灯，往常这个时候，只能听见几只猫偶尔的呼噜声，可今晚不一样，有细碎的窸窣声顺着楼梯缝飘上来，像有人在轻轻翻找东西。

陆星眠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他睡眠浅，一点动静就容易醒，胃里还隐隐坠着疼，大概是下午那盒外卖里的冰可乐闹的。他摸出枕头下的胃药，就着床头杯里的温水吞下去，指尖刚碰到杯壁，楼下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是塑料盒碰撞的轻响，还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带着焦虑的叹息。

他披了件薄外套下楼。

猫咖的柜台后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透过磨砂玻璃，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圆。苏砚就蹲在柜台边，背对着楼梯口，手里捧着个白色的药箱，正低头翻找着什么。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在药盒上一一划过，可陆星眠还是看清了——他的手在抖，从手腕到指尖，像被风吹得发抖的树叶，连带着药箱里的药盒都跟着轻轻晃。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猫窝那边传来。陆星眠顺着声音看过去，靠窗的猫窝里，年糕蜷成个小小的毛球，平时总翘得高高的尾巴蔫蔫地搭在身上，鼻尖湿漉漉的，连耳朵尖都透着点不正常的红。

“年糕？”苏砚的声音发哑，像是刚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终于从药箱里翻出个蓝色的小盒子，可手指刚碰到盒盖，盒子就“啪”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陆星眠脚边。

苏砚猛地回头。

小夜灯的光刚好落在他脸上，陆星眠看见他额角沁着层冷汗，连鬓角的碎发都被打湿了，贴在皮肤上，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只被惊醒的困兽。“你怎么醒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想把掉在地上的药盒踢到桌底。

陆星眠没说话，弯腰捡起药盒。是宠物益生菌，盒子上印着只歪头的橘猫，和年糕长得有几分像。他记得下午整理柜台时，看见过这个盒子——被压在一袋猫零食下面，藏在柜角的阴影里，当时他还以为是过期的，没敢动。

“找不到益生菌……”苏砚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又落回年糕身上，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敢再去碰药箱，大概是怕自己的手抖得更厉害，“它从晚上就没精神，刚才吐了两次，我怕……”

他没说下去，只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年糕的耳朵。年糕大概是难受，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却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小爪子搭在他的手背上，凉得像块小冰坨。

陆星眠走过去，把益生菌递到苏砚面前。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砚的手，凉得像冰，比他刚才吞下去的胃药还凉。苏砚的手抖了一下，这次却没躲开，反而顺着他的力道，稳稳地接过了盒子。

“谢谢。”他低头拆盒子，指尖在铝箔封口上划了两下，才终于撕开。大概是找到了药，他的手抖得轻了些，倒出一小勺粉末，混在温水里搅匀，用针管一点点推到年糕嘴边。年糕起初还抗拒，苏砚就蹲在猫窝边，低声哄着：“乖，吃了就不难受了，明天给你开罐金枪鱼的，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个生病的孩子，指尖顺着年糕的背轻轻抚摸，从脖子到尾巴根，一遍又一遍，动作温柔得不像话。陆星眠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手——刚才还抖得连药盒都拿不稳，此刻却稳得很，连针管里的水都没洒出来一滴。

“它三年前被压过，”苏砚突然开口，目光还落在年糕身上，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那时候它才巴掌大，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到了腿，我抱它去医院，医生说可能救不活……后来虽然好了，可一生病我就慌。”

他的指尖在年糕的后腿上轻轻顿了顿，那里有块不太明显的疤，平时被厚厚的毛盖住，只有仔细摸才能感觉到。陆星眠想起自己背包上的橘猫挂件——那是三年前他从事故现场捡回来的，当时挂件的一条腿断了，他用胶水粘了很久才粘好，现在想来，那断腿的位置，竟和年糕腿上的疤一模一样。

风又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猫窝上的小毯子轻轻晃。苏砚还在低头喂药，手已经不抖了，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凉意，透过空气，悄悄传到了陆星眠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