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里,巨大的鼓风机吹起模拟海风的气流,吹动着肖战额前的碎发和毛衣的柔软纤维。强光灯打在他脸上,有些刺目,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眼底未能完全藏好的波澜。
摄影师是个情绪高涨的外国人,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兴奋地比划着:“非常好!肖老师,请再给我一点……嗯……思念的感觉!望向远方,对,想象你在等待一艘永远不会归来的船!”
肖战依言微微侧头,目光放空,试图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然而,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贪婪地捕捉着不远处那个白色的、冷硬的身影。
王一博按照摄影师的指示,坐在一个复古的木制箱子上,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条长腿伸直。他微微低着头,灯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明明是一身现代感的白西装,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了一种旧日船长的孤寂感。他看起来那么专注,那么投入,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包括肖战的存在,都漠不关心。
“王老师!完美!就是这种疏离又深情的矛盾感!”摄影师大声赞美着。
肖战的心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反复刺扎。疏离又深情?他对谁深情?反正不会是对自己。他那副完全无视、彻底沉浸的状态,比任何冰冷的眼神都更让肖战感到窒息和难堪。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和紧张,在对方面前,简直像个一厢情愿的小丑。
“好!现在两位老师,我们需要一些互动!”摄影师接下来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肖战耳边,让他瞬间绷紧了脊背,“肖老师,你慢慢走向王老师,对,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迟疑和不确定……王老师,请你抬起头,看到他,眼神……我要一种复杂的情绪,惊讶,怀念, maybe一点点的责备,但最终是深深的……克制的……你懂的!”
现场安静下来,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肖战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生了锈,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脚下的仿旧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棚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朝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走去,距离一点点拉近,他甚至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对方低垂的睫毛,紧抿的唇线,以及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王一博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摄影师的指令,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肖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和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几乎可以肯定,王一博会继续无视他,让他一个人完成这场可笑又可怜的独角戏。
就在他距离对方只剩两三步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王一博忽然抬起了头。
没有任何预兆。
那双墨色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撞入了肖战的视线。
没有惊讶,没有怀念,没有责备,更没有深深的什么。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空洞的淡漠。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说,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不值得投入任何情绪的道具。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冰冷之下,肖战却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飞快闪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东西——一种极其短暂的紧绷,在他抬眼的那零点几秒里,下颚线似乎比刚才更加僵硬了一瞬。
但这感觉太快了,快得像错觉,瞬间就被那铺天盖地的冷漠所覆盖。
肖战像是被那眼神冻在了原地,脚步生生顿住,所有准备好的、试图配合摄影师做出的“迟疑和不确定”的表情,彻底僵在了脸上。只剩下真实的、无处遁形的慌乱和受伤。
四目再次相对。
空气凝固了。连鼓风机的声音似乎都遥远了。
摄影师屏住了呼吸,似乎被这意外“真实”的化学反应击中了,激动地没有喊停。
王一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两秒钟,漫长得如同凌迟。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折磨人的速度,几不可查地……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地面某个虚无的点。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浪费。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肖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指尖冰冷,微微颤抖。他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在舞台中央的、不知所措的木偶。所有的勇气,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原来,不是假装冷漠。 是真的,彻头彻尾的,不在意了。
“Cut!非常好!就是这种感觉!”摄影师终于兴奋地喊了停,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两位老师休息一下,我们换下一组灯光和背景!”
工作人员立刻忙碌起来。
肖战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迅速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自己的休息区。他的助理立刻递上水和毛巾,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战哥,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没事,有点闷。”肖战接过水,声音沙哑,手指冰凉得吓人。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口那团灼烧的疼痛和耻辱。
他不敢往王一博的方向看一眼。
而另一边的王一博,在肖战转身逃离的瞬间,一直垂着的眼睫才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两秒钟的对视,用尽了他多大的自制力。
天知道他是如何压下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如何维持住那副冰冷的面具。肖战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受伤和慌乱,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要开口,想要做点什么……
但他不能。
他只能用更深的冷漠,来回应对方曾经的疏离。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那颗久久未被妥善安置的心,挽回一点可悲的尊严。
接下来的拍摄,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氛围中进行。
但凡需要互动的镜头,都变成了一种无声的折磨。肖战努力配合,但笑容勉强,眼神闪烁,总是无法真正投入。而王一博则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山,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精准到位,却毫无温度,仿佛只是在完成一套设定好的程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偶然碰撞都没有,一个刻意回避,一个彻底无视。
摄影师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样,但出于对两位顶级艺人专业素养的信任,以及他们之间那种微妙“张力”所带来的意外艺术效果,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加卖力地调动着气氛。
休息间隙,两人各自占据摄影棚的一角,被自己的团队团团围住,仿佛两个互不干扰的磁场。工作人员之间偶尔会有一些必要的沟通,也是快速而简洁,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拍摄的最后一套造型。
这套造型需要他们换上更加休闲的衣服,坐在模拟甲板环境的场景中,分享一瓶酒,营造出一种“老友重逢,把酒言欢”的松弛感。
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一瓶开了盖的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
肖战接过杯子,指尖冰凉。他看着王一博熟练地倒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散发出浓烈而辛辣的气息。
“需要干杯吗?”王一博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是拍摄以来他对肖战说的第一句话。
肖战猛地一怔,抬起头,对上那双依旧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或者,就这样拿着就好。”王一博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意味,仿佛只是最纯粹的工作询问。
“……拿着就好。”肖战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
王一博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不再看他,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随意放在一旁的木桶上,然后拿起另一杯,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目光投向远处打光的灯架,仿佛那比眼前的“老友”更有吸引力。
肖战看着被他放在一旁、那杯原本似乎是倒给自己的酒,心脏像是被细线勒紧,透不过气来。
连一杯酒,都不愿意递给他吗?
他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热。他猛地举起杯子,将里面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食道和胃壁,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暂时压下了心底那更难以忍受的酸楚。
拍摄终于在所有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又难掩兴奋的氛围中结束了。
摄影师对最终的效果赞不绝口,认为那种“克制又暗流涌动”的氛围简直完美契合了主题。
肖战和王一博几乎是同时站起身,在助理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甚至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仿佛刚才那几个小时在强光灯下、在众人目光中的短暂交集,只是一场压抑而疲惫的幻梦。
回到化妆间,肖战卸妆换衣服的动作快得近乎仓促。他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将刚才所有令人窒息的感受统统甩在身后。
当他终于坐进保姆车,车辆驶离仓库时,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快地掠过他苍白的脸。
摄影棚里的一切,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个冰冷的眼神,那个无视的动作,那杯被放在一旁的酒……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有些伤口,不是假装不在意就能愈合的。有些距离,也不是一次工作合作就能拉近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地,失去了。
而另一辆驶向不同方向的保姆车里,王一博同样沉默地望着窗外。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经纪人发来的、摄影师刚刚传过来的几张未修原片。
照片上,他和肖战或站或坐,在精心营造的光影下,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尤其是那张他对视的照片,肖战眼中的慌乱和他刻意维持的冰冷,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猛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扔到一旁,抬手用力按住了发疼的太阳穴。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
一种比愤怒和委屈更深沉、更无力的疲惫和酸涩,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们都在各自的牢笼里,被回忆和现实反复折磨,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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