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涌与微光
夜色,像一袭华美而冰冷的袍子,裹挟着影视基地白日喧嚣褪去后的寂寥。但总有些角落,依然蒸腾着人气与热浪。
剧组包下的餐厅私密性极佳,厚重的门扉将外界的清冷彻底隔绝。包间内灯火通明,圆桌上菜肴丰盛,酒香混合着笑语喧哗,在空气中发酵出一种微醺的、放松下来的热度。连日来的紧张拍摄,让这次例行的团建更像一次情绪的必要宣泄。
王一博坐在靠里的位置,依旧是那副略显疏离的姿态。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目光偶尔掠过桌上热烈交谈的人群,大多时候落在自己面前的骨碟上,像是在研究上面精美的青花纹路。别人敬酒,他会端起杯子,但每次都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透明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他的安静与周遭的热闹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肖战则像是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片热闹的涟漪中心。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灯光下显得柔软而温暖。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导演、制片和同事之间,言谈风趣,举止得体,时不时引发一阵愉快的笑声。他酒杯里的酒下去得明显比某人快,眼尾逐渐染上一抹桃花般的薄红,眸光在灯光下水润润的,比平时少了几分谨慎的克制,多了几分鲜活的、甚至有些恣意的光彩。
陈导显然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话也密了起来。他拉着王一博和肖战,手臂搭在两人椅背上,畅谈着他对于电影后续几场重头戏的澎湃构想,语气激动,眼神发亮。 “一博,你那个角色最后的转变,层次一定要出来!那种毁灭与新生的交织感!” “还有战战,你看到剧本后面那场独角戏没有?我要的是那种绝对的孤独和绝对的坚定!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碰出最牛逼的火花!”
王一博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下颌线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肖战则笑着应和,适时地提出一些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气氛融洽而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是谁先起哄,开始玩些简单的酒桌游戏。骰子声、笑闹声、起哄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肖战今晚的手气似乎不太好,输了几次,被哄笑着灌了好几杯。混合的酒液在他胃里灼烧,上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但他依旧笑着,努力维持着风度,只是反应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
王一博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旋转的圆桌和缭绕的烟雾。他的目光像是不经意,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一次次地落在肖战身上。看他因为游戏输了懊恼地皱起鼻子,那表情竟有几分难得的稚气;看他赢了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地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染着亮色;看他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王一博只是沉默地夹着眼前的菜,食不知味,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喉结无声地滚动。
新的一轮游戏,肖战又输了。这次起哄的人不依不饶,给出了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喝一杯烈的,要么大冒险——从在座的人里选一个,喝交杯酒。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被这个带着暧昧和挑衅意味的提议点燃,达到沸点。口哨声、拍桌子声、兴奋的尖叫和笑闹几乎要冲破房顶。所有人的目光,戏谑的、期待的、看热闹的,齐刷刷地聚焦在肖战身上。
肖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秒,那层游刃有余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酒精让他的大脑运转有些迟缓,但潜意识里的警报却在疯狂作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巡睃全场,像是在寻找一个安全的出口,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计算。他的视线掠过一张张带笑的脸,最终,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捕获,飘向了对面那个始终安静得近乎突兀的存在。
王一博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嘈杂鼎沸的人声中穿越烟雾和灯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王一博的眼神很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鼓励,没有拒绝,甚至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冷漠地看着他。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却微微收紧,抵在冰凉的膝盖上。
那一眼,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猛地浇在肖战被酒精烧灼的神经上,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就在起哄声越来越高,几乎要失控的时候,肖战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有些急,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无懈可击的、甚至带点戏谑和无奈的笑容,他拿起自己面前还剩小半杯琥珀色液体的杯子。
“行了行了,各位老师大哥们,饶了我吧!”他扬声笑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告饶和爽利,“我认输,我自罚三杯!这大冒险太吓人了,咱还是喝酒实在点儿!”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他仰起头,喉结快速滚动,极其利落地将那小半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他忍住咳嗽,面不改色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再次干脆地干掉。紧接着是第三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和近乎壮烈的豪气。
“好!” “战哥牛逼!爽快!” 起哄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喝彩、笑闹和佩服声,中间夹杂着几句意犹未尽的调侃。 “哎哟,这就护上了?” “没劲没劲,还以为能看到好戏呢!” “哈哈哈算了算了,三杯白的,战哥诚意十足了!放过你了!”
话题和焦点,成功地被肖战这近乎鲁莽的豪饮带偏。交杯酒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肖战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感觉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猛地冲上头顶,胃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他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压下那股恶心和眩晕。他的睫毛颤抖着,视线有些模糊,下意识地,他又抬起眼,望向对面。
王一博已经没在看他了。
他正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和紧抿的唇角。只是那紧抿的线条,似乎比刚才聚餐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
聚餐终于在深夜散场。肖战勉强维持着清醒,但脚步已经明显虚浮,需要助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夜风一吹,酒意更是汹涌地上头,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缓慢地旋转、倾斜。
王一博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走出来。他看起来依旧清醒冷静,步履稳定,只是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烟酒的气味,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人的车都已在门口等候。肖战的助理半扶半抱地将他塞进后座,担心地问:“战哥,真的没事吗?要不要买点解酒药?”
肖战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着眼,眉头紧蹙,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不用……睡一觉就好。开慢点。”
这时,一个清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王一博站在他的车旁,并没有看车里,目光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像是随口对肖战的助理嘱咐:“路上稳一点。让他靠窗,吹点风会舒服些。”
肖战的助理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一博老师!我们一定注意!”
王一博微一颔首,不再多言,弯腰钻进了自己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车门关上的声音沉闷而干脆。
肖战的车先一步滑入夜色。他靠在窗边,冰凉的玻璃贴着他发烫的额角,稍微驱散了一些混沌的恶心感。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今晚的一幕幕:喧嚣的包间、起哄的人群、王一博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的眼睛、自己灌下那三杯酒时的决绝、还有他最后那句听不出关心却又是关心的嘱咐……
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酒精让各种情绪放大、交织、翻滚。是松了口气?是些许的失落?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困惑?他说不清。
就在他思绪纷乱、昏昏沉沉之际,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轻微的震动,在安静的车厢里和混沌的大脑中,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解锁屏幕。
微信的提示亮着。
消息来自那个他几乎从未在私聊窗口里主动联系过、也极少收到对方消息的名字——那个简单又熟悉的三个字母。
WYB。
消息内容简短得近乎冷漠: WYB:[位置共享] WYB:跟一段,别跟丢了。
肖战盯着那行字和那个不断跳动闪烁的位置共享邀请,醉意朦胧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缓慢而艰难地运转着,试图理解这背后的含义。
前面那辆沉稳行驶的黑色越野车,是他的车。
他这是……在陌生的夜路、在他明显醉酒的情况下,用一种近乎笨拙和强硬的方式,确保他能安全跟上?怕他们走丢?还是……别的什么?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猛地攫住了肖战的心脏,那感觉比酒精更灼热,更让人心神不宁。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因为酒精的残余作用和这种突如其来的、难以界定的关切,而微微颤抖着。
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陌生而冰冷的北方城郊夜景,孤独而漫长。 而手机屏幕里,是另一个人的实时位置,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坐标,在无尽的黑暗中亮着微小的、却不容忽视的光。
他迟疑着,挣扎着。理智告诉他应该忽略,维持那种安全的距离。但某种更深层的情感,某种被酒精剥离了伪装后的本能,却在蠢蠢欲动。
最终,在那光标即将超时消失的前一刻,他的指尖轻轻落下,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点下了那个[加入共享]。
瞬间,屏幕上弹出了电子地图界面。两个小小的、代表彼此的头像,一前一后,在蜿蜒的路线图上稳定地、缓慢地移动着,保持着一种默契的、不远不近的、却实实在在连接着的距离。
像黑暗中无声的陪伴。 像小心翼翼伸出的触角。 更像极了他们此刻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微妙而脆弱的关系。
肖战看着那两个小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车窗外的风声似乎都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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