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从宿舍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秋末的凉意。王一博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旧吊灯，灯丝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红光，像一点悬着的星火。他翻了个身，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肖战的聊天界面——那句“好啊”后面，再没有新的对话。他想不通。明明前一天下午，肖战还主动说要带宣传画来排练馆，眼里的光亮得像揣了小太阳；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变成了红着眼吼“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模样。家长委员会那位阿姨的话还在耳边响：“你和他本就该离远点，认清差距不是坏事。”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在黑暗里泛白——什么差距？他只知道，肖战画的青藤旧墙能让他想起外婆家的院子，肖战说话时轻轻眨眼的样子，比街舞比赛拿奖还让他记挂。天刚蒙蒙亮，走廊里还没响起脚步声，他就爬了起来。套上外套时，指尖蹭过口袋里那张青藤旧墙的画稿，纸角被他反复摩挲得发软。他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衣领，镜子里的人眼下泛着青黑，眼神却拧着股执拗：今天必须找到肖战，把话说清楚。而肖战在宿舍里，已经枯坐了快一个小时。舍友们起床洗漱的动静撞在墙上，牙刷杯碰撞的脆响、说笑声，都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他坐在床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抱着那个装画具的帆布包，包上还沾着上周去花园写生时蹭到的草汁。他又想起初中那天。也是这样，教室里的人都在议论他的画是抄的，有人故意把他的画稿扔在地上，用脚碾过去，说“穷酸样还学别人画画”。那时他也是这样，缩在教室角落，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像针，扎得他连呼吸都疼。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同学们说“他想攀高枝”，程熙说“你们不是一路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明明就该待在角落里，却非要凑到光里去，才被刺得这么疼？他掏出手机，点开绘画社团的群聊，里面正讨论下午去校外写生的事，有人@他：“肖战，你上次说想去古镇，这次一起啊？”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颤抖着打字：“抱歉，今天有点不舒服，去不了了。”发送成功的瞬间，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低下头。他不敢去，他怕在写生队伍里看到王一博，怕听到别人私下议论“你看他还跟着王一博的朋友玩”，更怕看到王一博的眼睛——那双总是亮着的眼睛，要是盛满了失望，他该怎么办？“肖战，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要迟到了！”舍友背上书包喊他。他抬起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先走吧，我再缓会儿。”舍友看他脸色惨白，也没多问，只说“那你记得请假”，便带上门走了。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空得让人发慌。王一博先去了图书馆。他记得肖战喜欢躲在靠窗的老书架后面，那里能晒到太阳，还能看到楼下的香樟道。他沿着书架一排排找，指尖划过书脊，发出沙沙的响。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斑斓的光斑，却没照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问图书管理员：“请问看到高二（3）班的肖战了吗？很高，清瘦，总抱着画本的那个。”管理员摇了摇头：“没见着，今天没看到他来。”他又去了绘画社团。教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画纸的声音。他推开门，看到社团老师正在整理画架，却没看到肖战。“老师，肖战来了吗？”老师转过身，愣了下：“肖战？他早上发消息请假了，说身体不舒服。”王一博的心沉了沉。他知道肖战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在躲着自己。他站在教室门口，目光落在角落那张折叠桌上——那里放着肖战之前没画完的画稿，画的是雨天的图书馆，青灰色的云压在屋顶上，雨丝像银线，细密地斜织着。他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纸边是凉的。“王一博？你找肖战啊？”社团老师走过来，“他最近好像状态不太好，上次跟他说文化节展览的事，他也没怎么搭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王一博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误会的事，只含糊道：“可能是学习太累了。”他退出教室，站在走廊里，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肖战，校园这么大，肖战要是铁了心躲他，他可能真的找不到。这时，手机响了，是苏瑶发来的消息：“你找肖战？我刚在宿舍楼下没看到他。”他想起昨天苏瑶说“肖战跟你在一起时眼里有光”，连忙回复：“苏瑶，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吗？他请假了，我怕他出事。”没过多久，苏瑶回了电话。“我也不太确定，”她的声音带着担忧，“但他以前心情不好时，会去人少的地方。对了，他跟我说过，学校后面有个废弃的老教学楼，顶楼天台堆着杂物，平时没人去，他偶尔会去那里画画。”王一博眼睛一亮：“老教学楼？是不是靠近围墙的那栋？”“对，就是那栋！”挂了电话，他拔腿就往老教学楼跑。那栋楼早就没人用了，墙皮都剥落了，楼梯间堆满了旧课桌椅，平时连学生都很少靠近。肖战真的会去那里吗？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推开老教学楼斑驳的木门时，灰尘“噗”地扬起来，呛得他咳了两声。楼梯又陡又暗，他扶着布满蛛网的扶手往上爬，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咚咚”的，像敲在心上。天台的门是关着的，锈迹斑斑的锁挂在上面，却没锁牢。他轻轻推开门，风“呼”地灌进来，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然后，他就看到了肖战。肖战坐在天台角落的旧木箱上，背对着他，怀里抱着画本，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阳光透过破损的棚顶洒下来，在他身上投出几道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碎掉的星子。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王一博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他想说“肖战，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想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轻轻的一声：“肖战。”肖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睫毛湿漉漉的，像沾了露水的蝶翼。看到王一博时，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身后的木箱挡住了退路。“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王一博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青藤旧墙的画稿，递过去：“这个，上次捡画稿时不小心揣回来的，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你。”肖战没接，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沾着点泥土，是刚才爬楼梯时蹭到的。“肖战，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王一博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家庭背景的事，不是我传出去的。是家长委员会的人，他们……他们觉得我们不该走太近，故意说出去的。我已经去问过了，是真的。”肖战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真的？”“真的，”王一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从来没看不起你，从来没有。你画的画那么好，你那么善良，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看不起你？”他想起那些同学的议论，又补充道：“那些说你‘攀高枝’的话，都是胡说八道。我跟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是谁，就是因为你是肖战。那个会对着青藤旧墙画一下午，会因为画不好光影皱眉头，会在喝到喜欢的拿铁时偷偷笑的肖战。”肖战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委屈，是难过，是后悔。他不该那么冲动，不该不相信王一博。“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我不该……不该那样说你。”王一博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背很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没事，”他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没早点告诉你，让你受委屈了。”风又吹过来，卷起画稿的一角。肖战伸手按住，指尖碰到王一博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同时笑了。“宣传画……”肖战吸了吸鼻子，“我快画完了，等下回去就收尾。”“好。”王一博笑着说，“画完我们一起去排练馆，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宣传画有多酷。”阳光透过棚顶的破洞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远处传来下课的铃声，清脆又响亮。天台的灰尘还在飞，旧木箱还是老样子，可心里的那团堵着的湿棉花，好像被风吹散了。或许他们确实来自不同的世界，或许以后还会有流言，还会有误会。但至少现在，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比那些所谓的“差距”更重要。比如理解，比如信任，比如……不想失去对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