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边的赌场在哪,只能去问朋友很多的小宇哥,小宇哥刚开门,正在清理货单,隔着深秋的霜气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明易?今儿来这么早……哦对,我想起来个事儿,你等一下。”
他说完往前台走着,像是去拿东西。
“哥,我想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打牌的地方……”
“打牌?搓牌不是谁家都能,等会,你要去打牌?这么小年纪……”
“不是,就是赌钱的,比较正规的,场子比较大的。”
他手里拿了个不知道什么,但是听到我说话,手里东西都忘了,拧眉看我:“你干嘛?你要去赌?”
“不是,是我爸,我爸偷了我的钱,拿去赌了!”
“什么?!”
有几个早上来买东西的叔叔阿姨认出我来,开始窃窃私语。
“哎,这就是那个许万良家的儿子,开理发店那个。”
“就是前段时间刚回来,跑了老婆的那个?”
“前两天我看乌泱泱几个人去他家找人,我以为是他爸的朋友嘞,原来是讨债的。”
“哼,我看他爸才更像是讨债鬼哟,造的什么孽。”
这个时候我才顾不上他的面子,我现在只想把那个钱追回来,高二暑假我还要拿那个钱去集训,要是拿不回来一切都完了。
小宇哥连忙灭了手里的烟,慌慌张张,“我记得场子比较大的就是在富宁街那一块,紧挨着菜市场,上三楼……我带你去,你等等……”
可是我没耐心等他说完,转身出门,拦了个车就往富宁街去。身后还有叫喊声。
“你等会呀!我关店。”
菜市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都是赶早市来买菜的。
路过一个猪肉摊子,我伸手拿过摊子上的刀,一边和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老板留下一句。
“老板,借一下刀。”
老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哎哎哎!!小兄弟!不能拿我刀啊!”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小弟弟!!”
“哎哟!这这这……这谁来管管啊!”
我没顾他的声音,踩了楼梯径直上了三楼。哗啦啦的麻将音涌入耳朵,刺耳又聒噪。
里面是个大平层,很宽阔很通畅的空间,但是因为里面摆满了桌子,到处弥漫着烟味,原本再宽阔的地方都变得逼仄杂乱。隔着烟雾再去看那些因为通宵而灰败精神不济的脸,让人觉得反感又骇然。
因为我拎着刀,桌上的人都纷纷转头看过来,不时窃窃私语。
“哎,这谁家小孩。”
“不知道啊,手上怎么还拿了刀,不会要闹事吧?”
我眼神快速寻找着许万良,对那些声音根本就充耳不闻。
“哎哎哎,别走,小兄弟,你找谁?”
我被这里上班的人拦住了去路,我推开他,步子没停,“不用管我。”
我径直往里走,一直走到里面角落的桌子前。
许万良正叼着烟摸牌摸得忘乎所以。
我站下,趁着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刀往桌子上一放。
几个人或错愕或疑惑地抬起头来。
“把钱给我。”
我用阴沉的目光盯着许万良,一句废话也没有。
许万良眼里都是血丝,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赢了牌兴奋过度。
他抽出来嘴里的烟,看了看桌上的刀又抬头看我,脸色难堪了一瞬,心虚地冲着我吼。
“你来这儿干什么?!滚回家去!”
我手臂有些发麻,细细地颤抖,我真害怕还没把许万良怎么着呢我先过去了,只能捏着胳膊出声。
“把钱、给我。”
周围的人打量着眼前的情况,忍不住窃窃私语。
“什么钱?!”他嘴硬,瞪着我,“我哪知道什么钱!”
我深吸了一口气,拎起来刀对着他,再一次重复。
“许万良,我再说一遍,把钱给我。”
他身体瑟缩了一下,大概是又想起来我们两个的关系,几秒钟后又硬气起来。
“你敢拿着刀对你着你老子,钱都还给他们了,你有种,小兔崽子,你去找他们要啊!”
我拎起来刀,跑到前台跟前,“把许万良给你们的一万六给我。”
老板脸上的肉跳了跳,然后对着我笑:“小兄弟,进了我们兜里的钱,怎么可能还能再出去。”
“你必须给我。”
老板渐渐不笑了,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
“钱可以给,你爸的手得留下。”
“好。”
我回答的一点都不犹豫,许万良连忙起身跑过来。
“虎哥,我钱都给你了,你不能这样,什么他的钱,那就是我的钱,他个小屁孩做不了主。”
我把刀往老板跟前一撂,“把钱给我吧。”
老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手下的人,一旁的男人拿过我放下的刀朝着许万良走去,然后老板拉开抽屉给我点钱。
许万良开始跑,一边跑一边哀嚎。我眼睛盯着老板点钱的手,正好一万六。
许万良被场子里的人逮住,按在了桌子上,我接过钱准备离开。
“小易!!小易!你救救爸爸!我以后再也不赌了,你就把这钱给他们吧!”
我停下了脚步,我知道他不会改,但他是我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我爷爷奶奶也受不了。
我迅速回身,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刀,冲着许万良大喊了一声。
“快跑!”
许万良反应过来,抓了一把麻将往那些人身上砸去,脱身之后头也不回往外跑,但还是在门口被人堵住。我拎着刀看着面前的几根铁棍子,面色阴沉。
“小兄弟,你也不地道啊!留不下你爹的手,那就留你的吧!”
几个人朝我涌来。我一个学生,根本就不是这群人的对手,手上的刀虽然被人卸下,但在混乱中还是夺了根铁棍子在手里。
“还真敢动手!”
铁棍子砸了其中一个人的膝盖,那人跪下之后招呼了更多的人过来,几个人围住我,棍棒眼看就要打到我身上。
“许明易!”
一个黑色的琴包挡在我眼前。
我抬起头,看到陈文焦气喘吁吁停在我跟前,然后几根棍子就那么砸在那把吉他上。
我脑袋嗡的一声,浑身都僵硬了,我甚至都能听到吉他断裂的声音,在茫然和空白的刹那,我看到那上百条手串齐齐崩裂在我跟前,看到陈文焦的数十个夜晚付诸东流。
他手臂被刮出来一道长长的血道,看起来骇人无比。我翻身去替他格挡,几个棍子砸在我后背,场面一度混乱。直到陈文焦被推搡至角落,脑袋撞在桌角上,他摸了一把额角的血,身子坠下去,陷入了半昏迷。
我什么也顾不上,跌撞着打横抱起陈文焦往外走。
“滚开!!”
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老板的脸色,但是最后都没有拦。
许万良还在那承诺会去给爷爷要钱还钱之类的话,我脚步略停了停,语气无比绝望,但又无比愤恨。
“你怎么不去死?”
楼下小宇哥正好赶到,“这是怎么回事?!我多等了两个红绿灯,没他抄近道快。”
“来来来,给我。”
他要从我手里把人接过去,但是我没松手,执拗地抱着人上了车,一边紧抱着他,一边用衣服给他的胳膊止血。
直到把陈文焦送进医院病房,我才跌坐在医院长廊上回神。
小宇哥脸色很白,像是有些后怕。
“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说完叹气。
“怎么偏偏生日出这种事情。”
我看着手上的血,眼睛动了动,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知道,是生日。”
小宇哥张了张嘴,去怀里掏东西:“我今早想把这个给你来着。”
他拿出来一盘CD给我,说。
“这是昨晚上陈文焦送过来的,说让我今天转交给你,我看到上面的字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我接过CD,看清盒子上的字。
“希望你能做飞鸟,永远停留在春光。”
“送给十七岁的许明易。”
“他说这是他写的,借蓝俞的设备录的,可能不好听,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我想去抚摸那蓝色封面,但手上全是陈文焦的血,我不敢碰。
我的十七岁是一道深谷,被人斩断过去和未来,举步维艰,但却有人在十七岁生日这天送我一首歌,说希望我能做一只飞鸟。
我记得我纠正了的,我记得我明明有的选。
原来短暂的分别不过是一场驯服实验,让我明白自己根本没得选。
原来我没得选……
七夕快乐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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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