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阳光在病房里缓慢地移动，从床尾爬到床头，最后变得稀薄而温柔。王一博的睡眠并不沉，偶尔会因为细微的疼痛而蹙眉，每当这时，我的心就会跟着揪紧，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轻轻摩挲他的手腕内侧，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痛楚传导过来，由我替他承担。

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营造出一小片宁静私密的空间。

他眨了眨眼，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聚焦在我依然紧握着他的手上，再慢慢移到我脸上。那目光里少了些先前的破碎，多了点安静的审视。

“饿不饿？还是渴？”我立刻凑近些，声音放得极轻，“刘浩下午送来了小米粥，一直用保温桶温着，或者喝点水？”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还是摇头，视线垂下去，落在我握着他的手上，忽然极轻地动了一下手指。那动作微弱的几乎像是错觉，却让我的呼吸瞬间屏住——这是一个清晰的、试图回握的信号。

巨大的酸涩和狂喜猛地冲上我的眼眶，我几乎要再次落下泪来。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手势，将他的指尖更妥帖地收拢掌心，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仿佛捧着一件失而复得、却依旧布满裂痕的珍宝。

“那就这样待一会儿。”我哑声说，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翻涌的情绪，“我陪着你。”

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冷隔阂，而是流淌着某种小心翼翼试图重新粘合的脆弱气流。消毒水的味道，营养液滴落的细微声响，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和虚弱而愈发低哑：“小小……”

“小小很好，别担心。”我立刻回答，“刘浩很喜欢它，给它买了好多玩具和零食，拍了不少视频，等你精神好点就拿给你看。它很乖，就是有点想你。”

我拿出手机，翻出刘浩傍晚发来的视频。视频里，小小正抱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狗，在它身上来回跳跃，玩得不亦乐乎。

王一博静静地看着，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软。直到视频播放完，屏幕暗下去，他才缓缓眨了眨眼，低低“嗯”了一声。

这细微的反应于我而言，就已足够。

护士很快又来换药、量体温。这一次，王一博虽然依旧疼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咬得发白，却在我下意识地将手臂伸过去让他借力时，他没有拒绝，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小臂上，承受着那一波波的剧痛。

等他缓过那阵疼，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他硌得生疼，心里却只有满满当当的心疼。

夜里，他睡得不太安稳。麻药效力彻底过去，伤口的疼痛、长时间卧床的不适，以及或许还有那些不愿诉之于口的梦魇，都让他频频惊醒。

每一次他身体微颤，或是发出一点模糊的呓语，我都会立刻打开昏暗的夜灯，俯身轻声问：“怎么了？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有时他只是迷茫地看我一眼，然后又昏沉睡去。有时则会极轻地说一句“疼”或“冷”。

他说冷，我就去护士站多要一床被子，仔细替他掖好被角，再将输液管那段冰凉的塑料管依旧握在手心捂着。

他说疼，而我无法分担万分之一，只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很快就不那么疼了……忍一忍，我在这儿……”

后半夜，他或许是实在被疼痛折磨得狠了，意识昏沉中，竟下意识地向着唯一的热源——我所在的方向微微蜷缩过来，额头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臂。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他主动寻求的依靠。过了许久，我才敢极慢地伸出手，隔着被子，极轻极轻地拍着他的背，哼起一段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模糊的调子。

那是我小时候害怕时，母亲曾经这样安抚过我。

在我的动作和不成调的哼唱里，他紧绷的肩背似乎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悠长，真正陷入了沉睡。

我就保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手臂酸麻，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了。

凌晨时分，我实在抵不过疲惫，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沿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地，碰了一下我的眉骨。

我猛地惊醒，抬起头。

王一博正看着我，眼神清明了些，见我突然醒来，他像是受惊般立刻闭上了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耳根却悄悄漫上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血色。

那一刻，窗外晨曦微露，第一缕天光挣扎着穿透云层，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看着他假装睡着的模样，看着那一点泄露了心事的绯红，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嘴角无法控制地微微扬起。

我没有戳穿他，只是重新握紧了他的手，低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承诺：

“天亮了，一博。”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经过我不断地悉心照料下王一博基本痊愈，终于在一周后出院。

我本想等他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再带他去北京，可通过这几天王一博对我的态度我最终还是决定立马动身。

家里东西太多，没必要全都带着，我只让王一博捎了几件厚衣服，剩下的到了那边现买也行。

从刘浩家把小小接出来后，在晚上七点，我们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

一路上很沉默，让我最没想到的是王一博只问了一句去哪，我说北京后他就再也没问过我问题，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我们去干嘛。

按理来说王一博第一次出远门不该这样。之前老头子看他看得太紧，连大学都是在本地上的。

可他表现得却比我都沉稳，在车上一直逗猫不曾分给我一个眼神。

飞机上，小小被带走，又不能玩手机他就只能坐在我旁边扣手，看的我有些想笑。难道在王一博眼里和我聊天还不如玩自己手指头吗？

我也不准备和他主动搭话，等他玩累睡了我才去牵他身侧的手。可能是我的手太热了，他迷迷糊糊看了我一眼，没管我，又接着睡过去。

他的手被我握住细细摩挲。看着他睡着后不自觉地咂嘴，不知是又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我浅浅的笑了。一个人是逃亡，两个人是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