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的烛火总带着股松烟味，混着萧景珩书房里的龙涎香，在苏芮鼻尖缠绕成一张密网。她怀里的沉木卷宗匣像块吸满了冰的烙铁，硌得肋骨生疼——方才萧景珩那句“棋盘上的子”，让卷宗里的朱砂验尸图都活了过来，周明玥心口的血痕在她眼前扭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周明玥模仿我的笔迹，不是为了攀附。”萧景珩突然开口，指尖捻起案上那封绝笔信，信纸边缘的磨损处泛着浅黄，“你看这‘宇’字的起笔，藏着个‘卿’字的勾——她在向裴世卿求救。”

苏芮猛地凑近，果然在“心系星宇”的“宇”字里看出端倪。那笔锋转折处的小勾，与裴世卿实验室笔记本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她发现了裴世卿用定星砂篡改星轨图。”萧景珩将信笺拍在星图上，红蜡油在“北境”二字上凝成暗红的痂，“那些西域香料里掺了‘牵机引’，是裴世卿给她的‘安神药’。她约的不是我，是想当众揭穿他，才用红蜡做幌子——那是钦天监密会的暗号。”

苏芮的指腹抚过卷宗里“矿物粉末”的批注，陆沉舟的朱笔在“御苑矿脉”旁画了个极小的北斗，像在给她留路标。“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萧景珩的指尖划过博古架上的陨铁，上面的刻痕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我去阻止她。”他的声音低了半分，烛火在他眼尾那颗痣上投下片阴影，“裴世卿早布好了局，她去了就是死。我想带她走，却只见到……”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只见到她倒在红蜡里，手里攥着半块星轨图。”

苏芮突然想起验尸格录里那句被墨点遮住的话：“死者指节呈握拳状，似握硬物。”原来她攥的不是情书，是证据。

“陆沉舟留着你的嫌疑不查，是想让裴世卿放松警惕。”苏芮的声音发颤，“他故意让我偷走卷宗，是想借我的手……”

“借你的眼。”萧景珩打断她，将卷宗匣推到她面前，沉木表面的纹路在烛光下像张人脸，“守星人的眼睛能看见被篡改的星轨。你以为陆沉舟为什么总在值房摆着那台西洋望远镜？他在教你怎么看。”

窗外传来马蹄声，比刚才更近了。苏芮摸到卷宗匣底的暗格，里面藏着半张揉皱的星图，北境的行军路线被人用朱砂改得面目全非。“那现在……”

“现在你得消失。”萧景珩突然转动书架上的青铜爵，暗门“咔嗒”一声弹开，里面飘出股混合着当归和星尘粉的味道，“下去待够七日，等裴世卿以为你死了，再出来。”

暗道里的石阶泛着冷光，像被无数人踩过。苏芮盯着那片黑暗，突然抓住萧景珩的衣袖——他袖口的玉簪花刺绣里，藏着根极细的银线，与周明玥发间的银簪是同一种纹路。“你也是守星人？”

萧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暗门外的马蹄声停在了院门口，陆沉舟的冷喝隐约传来：“萧首辅，借一步说话。”

“下去。”萧景珩将一卷羊皮纸塞进她手里，上面的墨迹发蓝，“这是观星台密道图，第七日亥时，去取完整的星轨图。”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敲了三下，是摩斯密码的“等”。

暗门合上的瞬间，苏芮听见萧景珩扬声笑道：“陆指挥使深夜到访，是来查我这‘嫌疑人’的？”

石阶尽头的石室里摆着张石床，墙上挂着幅星图，上面的北斗七星被人用朱砂标了圈，每颗星旁都写着个名字，周明玥的名字在第七星下，被红蜡油盖住了半分。石室角落的木箱里堆着些旧书，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萧景珩用银粉写着行字：“守星人代代相传的，不只是眼睛，是命。”

第七日的月光透过石缝渗进来时，苏芮终于读懂了那句话。她摸着胸口的星尘粉香囊，里面藏着萧景珩塞给她的半块陨铁——这才是真正的星轨图钥匙。

暗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苏芮握紧陨铁，听见陆沉舟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压得极低：“裴世卿要动钦天监了，速来。”

她推开暗门的刹那，看见萧景珩的书房亮着灯，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两个对峙的影子。陆沉舟的刀抵在萧景珩颈间，而萧景珩手里举着的，正是那卷被篡改的星轨图。

“你果然藏着她。”陆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

“你果然在等她。”萧景珩轻笑一声，眼尾的痣在烛光下亮得惊人，“现在，棋手该下场了。”

苏芮摸出石室里的青铜符牌，上面的北斗纹突然亮起蓝光。她知道，这场困局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棋子，只有敢掀翻棋盘的人。

远处的钦天监方向突然燃起冲天火光，红得像周明玥心口的血。苏芮握紧符牌，朝着火光跑去——那里有最后一块星轨图，也有所有守星人必须面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