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苏婉站在镜前，看着一身洁白婚纱的自己，恍如梦中。

婚纱是法国顶级设计师手工缝制，上面缀着的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头纱边缘刺绣精致，延绵不断的栀子花图案栩栩如生，那是“他”最喜欢的 flowers。

可惜，这一切都不属于她。

“苏小姐，时间差不多了。”管家林叔在门外轻声提醒，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知道了。”苏婉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被妆容修饰得明艳动人，却掩不住眼底的忐忑。

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新郎是江城首富霍展霆。但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交易。

一个月前，医院下达了母亲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彻底脱离了轨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出现在医院走廊，逆光中他的轮廓冷硬如雕塑。

“苏小姐，我可以承担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包括从美国请来顶尖专家团队。”霍展霆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敲在她心上，“条件是，你和我结婚。”

她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霍氏集团的掌权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找一个为医药费焦头烂额的普通人？

直到他拿出一份协议，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与她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女子眉眼间多了几分娇纵与贵气，那是从小养尊处优才有的神态。

“她叫白薇薇，我的未婚妻。”霍展霆的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三个月前，她去了法国进修艺术，归期未定。”

“所以您需要找一个...替身？”苏婉难以置信地问。

“霍氏需要这场婚姻稳定股价，而我...”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照片，“需要你扮演她，直到她回来。”

荒唐！这是苏婉的第一反应。但看着重症监护室里奄奄一息的母亲，她最终还是颤抖着在协议上签了字。

于是有了今天这场婚礼。

“新娘准备好了吗？”婚庆团队的工作人员推门而入，打断了苏婉的回忆。

众人簇拥着她走出房间，长长的裙摆拖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

霍宅大厅宾客云集，江城名流尽数到场。水晶灯下，香衣云鬓，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霍展霆站在尽头，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他的目光投过来，苏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无论见过多少次，这个男人总能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深邃的眼眸，紧抿的薄唇，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他是天生的王者，而她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苏婉挽着临时请来的“父亲”（一个霍展霆安排的演员），一步步走向他。她能感觉到全场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审视、好奇、羡慕乃至嫉妒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穿透。

终于，她站到了他面前。

霍展霆伸出手，苏婉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得有些紧，仿佛怕她逃跑。

牧师开始宣读誓词，声音庄重而舒缓。

“霍展霆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婉女士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霍展霆注视着苏婉，眼神深邃得让她心悸。良久，他唇角微扬：

“我愿意。”

那瞬间，苏婉几乎错觉他说的不是谎言。

“苏婉女士，你是否愿意嫁霍展霆先生为丈夫，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苏婉张了张嘴，那句排练过无数次的“我愿意”却卡在喉咙里。大厅静得可怕，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霍展霆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里带着警告。

“我...愿意。”终于，她轻声说道，垂下眼帘。

婚礼流程继续着，交换戒指，亲吻新娘。当霍展霆俯身靠近时，苏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唇很凉，轻轻碰触她的唇瓣，一触即分，客气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宾客们鼓掌祝贺，没有人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婚礼背后，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

晚宴上，苏婉配合地扮演着幸福新娘的角色，唇角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弧度。霍展霆偶尔会揽她的腰，或是低头耳语，做出亲昵姿态。每次接触，都让她身体僵硬。

“放松点，”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很多人看着呢。”

苏婉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厅角一幅巨型油画。画中的女子一袭白裙，站在栀子花丛中巧笑嫣然——正是白薇薇。

她突然明白霍展霆为什么选择霍宅举办婚礼，为什么处处都是栀子花的元素。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远在法国的女人。

心口莫名有些发闷，苏婉端起香槟轻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那点不适。

“不舒服？”霍展霆注意到她的异样。

“只是有点累。”她勉强笑笑。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向宾客致歉：“抱歉各位，新娘有些疲倦，恐怕要失陪一下。”

在众人理解的目光中，他牵着苏婉离开宴会厅，一路无言地来到二楼新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立刻松开了手，刚才那点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晚你睡主卧，”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我睡客房。记住协议内容，在人前我们是恩爱夫妻，人后互不干涉。”

苏婉点点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霍展霆转身欲走，却又在门前停住。他回头打量着她，目光最终落在她颈间那条栀子花造型的钻石项链上。

“这项链，”他突然开口，“摘下来吧，你不适合戴它。”

苏婉一愣，手指下意识抚上冰凉的钻石。原来就连首饰，也是为白薇薇准备的。

默默解开扣环，她将项链递还给他。霍展霆接过时，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掌心，激起一阵战栗。

“明天家庭聚会，七点准时起床。”他公事公办地交代，“演技好点，别让我失望。”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苏婉一人。她缓缓走到穿衣镜前，看着一身婚纱的自己，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怜。

小心翼翼地脱下昂贵的婚纱，她把它平整地挂好，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铠甲。

洗浴后，苏婉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难眠。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息，一切都提醒着她——这里不属于她。

深夜，她迷迷糊糊中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灯光，看不清表情。

“薇薇...”那人轻声呢喃，带着酒意。

是霍展霆。他慢慢走近，在床边驻足。苏婉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他俯身，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让人心颤。然而下一秒，他似乎清醒过来，猛地直起身。

“不是她...”他低声自语，语气里的失望刺痛了苏婉，“你终究不是她。”

脚步声远去，房门再次合上。黑暗中，苏婉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一滴泪无声滑落，没入枕芯。

原来替身新娘，连 momentary 的温柔都不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