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派内门大比当日,演武场上人头攒动。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铺就的擂台上,将昨夜雨水未干的痕迹映得闪闪发亮。
各峰弟子列队而立,衣袂翻飞间,各色佩玉叮当作响,在肃杀中添了几分生气。
谢无尘站在台下阴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自从那夜被桑墨撞破隐秘情思后,师徒二人已有七日未曾单独相处。
桑墨依旧每日监督他练剑,却始终保持着三尺距离,目光再不与他相接。
就连指点剑招时,也改用竹枝代劳,再不肯亲自执手相教。
“谢师弟,该你上场了。”
同门师兄的提醒让谢无尘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将剑鞘上凝结的晨露抹去,纵身跃上擂台。
对面站着的正是掌门首徒林青阳,一袭青衣绣着金线云纹,剑眉星目间尽是傲色,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手中一柄秋水长剑寒光凛凛。
“久闻桑长老从不收徒,今日倒要看看,谢师弟有何过人之处。”林青阳抱拳行礼,腕间一枚羊脂玉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是掌门亲赐的宝物,据说能抵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
谢无尘不答,只是缓缓抽出长剑。剑身映着晨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流动的银痕。
这把剑是桑墨所赐,通体如墨,唯有剑锋一线雪亮,名曰“无尘”——与他同名。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林青阳率先出手。他的剑法凌厉迅捷,如疾风骤雨般攻向谢无尘周身要害。
第一招“长虹贯日”直取咽喉,第二招“雪落梅梢”斜挑手腕,第三招“云横秦岭”横扫下盘,三招连环,一气呵成。
谢无尘沉着应对,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格挡。他脚下步伐轻盈,如踏雪无痕,竟将林青阳的攻势尽数化解。
两剑相击,迸出点点火星,落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
“咦?”观战台上,一位长老惊讶地捋须,“这谢无尘的剑路,竟有七分像桑墨。”
“何止七分,”另一位长老眯起眼睛,“那招‘雪落无痕’,连手腕翻转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你们看——”
只见谢无尘突然变招,剑锋斜挑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是桑墨独创的“寒梅著花”。
这一剑看似轻飘飘无甚力道,却逼得林青阳连退三步,衣袖被剑气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百招过后,林青阳额头已见汗珠,呼吸也渐渐粗重。
他那一身华贵青衣被剑气割得七零八落,发冠也不知何时歪斜,几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额前,哪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谢无尘却越战越稳,剑锋所过之处,竟隐隐有风雪之声,仿佛将清虚峰的寒意都带到了擂台上。
“不可能!”林青阳咬牙低喝,突然变招,剑尖直取谢无尘咽喉,“你怎会桑长老的独门剑法?”这一剑去势极猛,剑身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青光,显然已用上了某种秘法。
谢无尘侧身避过,反手一剑挑向林青阳手腕:“师尊亲自所授。”
话音未落,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林青阳长剑脱手,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深深插入擂台边缘的青石中,剑柄犹自颤动不已。
林青阳踉跄后退数步,脸色铁青如鬼:“你——”他嘴唇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就在此时,谢无尘余光瞥见高台之上,桑墨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人今日难得地束了发,用一根墨玉簪固定,更显得脖颈修长如鹤。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这一分神,给了林青阳可乘之机。
“小心!”
台下突然响起惊呼。谢无尘回神时,只见林青阳竟从袖中射出一道寒芒,直取他心口!
那暗器去势极快,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身影倏然而至,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松雪清香。
“够了。”
桑墨两指轻夹,那道寒芒顿时显形——是一枚淬了毒的透骨钉。
他眸光一冷,指尖微动,精钢所铸的暗器竟如泥塑般被捏成齑粉,簌簌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留下几点焦黑的痕迹。
全场哗然!
“桑、桑长老!”林青阳面如土色,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弟子只是一时情急...”
桑墨看都未看他一眼,转身对裁判道:“按门规处置。”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位须发皆白的裁判长老连忙躬身称是,挥手示意执法弟子将林青阳拖了下去。
说罢,他伸手扶住谢无尘的肩膀:“可有受伤?”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让谢无尘浑身一颤。
这是七日来,师尊第一次主动触碰他。谢无尘喉结微动,低声道:“弟子无事。”
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垂眸看着桑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手指修长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有一道淡淡的剑痕,是上次为他演示剑招时不慎划伤的。
桑墨点点头,却未立即松手。他的指尖在谢无尘肩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随我回去。”
转身时,袖口拂过谢无尘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清虚峰上,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穿过云海,将主殿的飞檐映成金色。几只仙鹤掠过天际,发出清越的鸣叫。
桑墨亲自斟了杯茶推到谢无尘面前。茶汤碧绿,在白玉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今日表现尚可。”他淡淡道,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已是极为难得的夸奖。谢无尘捧着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多谢师尊点。”
他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水温热适中,正是他平素喜欢的温度。
杯底沉着几片茶叶,形状完整,显然是今年新采的“云雾尖”——桑墨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茶。
“林青阳的暗器,”桑墨忽然道,目光落在谢无尘握杯的手上,“你本可以避开。”
谢无尘手指一颤,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是的,他看见了那枚透骨钉。以他如今的修为,完全能够轻易避开。
但在察觉桑墨飞身而来的瞬间,他故意慢了半拍。
这个念头太过卑劣,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弟子...走神了。”他低声承认,将茶杯放回案上,杯底与檀木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桑墨抬眸看他,目光如炬:“因何走神?”声音依旧平静,却让谢无尘心跳骤然加速。
案上的烛火被窗外吹来的风拂动,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谢无尘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贪恋师尊担忧的眼神,才故意涉险。
这个念头太过不堪,却又真实得让他无处可逃。
“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见了师尊。”这句话一出口,谢无尘就后悔了。
这回答太过暧昧,几乎是将隐秘心思摊在了明面上。他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红痕。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铜壶中的水将沸未沸,发出细微的声响。桑墨身后的屏风上绣着墨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良久,桑墨忽然起身,衣摆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今日起,你搬来主殿偏厢。”
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什么?”谢无尘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目光落在桑墨腰间悬挂的玉佩上——那是玄霄派长老的信物,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
“林青阳不会善罢甘休。”桑墨背对着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住得近些,安全。”最后一个字说得极轻,几乎消散在暮色中。
谢无尘怔怔望着师尊的背影。
那人站在窗前,墨发被晚风吹起几缕,背影挺拔如松。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禁锢。
——主殿偏厢,与桑墨的卧房只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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