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峰的晨钟在寅时准时敲响,悠长的钟声穿透云海,回荡在群山之间。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让人听了心神为之一清。
谢无尘猛地睁开眼,窗外天色仍是暗沉的靛蓝,唯有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他翻身下榻,指尖掐诀点燃烛火,借着微弱的光亮迅速束发穿衣。
昨夜拜师礼后,他被安置在清虚峰偏殿。殿内陈设简朴,除了一张木榻、一方书案外,便只有墙角摆放的剑架。
桑墨并未给他适应的时间,只留下一句“寅时练剑”,便消失无踪。
谢无尘系好腰带,推门而出。
山间雾气缭绕,石阶上凝着露水,湿滑难行。他快步走向后山练剑台,远远便看见一道墨色身影立于悬崖边,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师尊。”谢无尘恭敬行礼,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沙哑。
桑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迟了三息。”
谢无尘一怔。
他分明是听着钟声起身,一路疾行而来,竟还是慢了?
“弟子知错。”他低头认错,却听见桑墨冷哼一声。
“错在何处?”
“错在……未能准时抵达。”
桑墨终于转过身来,眸色如霜:“错在你以为准时便是足够。”
他抬手一挥,一柄木剑凌空飞来,谢无尘连忙接住,“玄霄派剑法首重先机,敌人不会等你摆好架势再出手。”
话音未落,桑墨指尖一弹,一道剑气破空而来!那剑气凌厉至极,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直取谢无尘咽喉。
谢无尘仓促横剑格挡,却被震得连退数步,虎口发麻。
他还未站稳,第二道剑气已至,这次却是直取他下盘。
谢无尘急忙跃起,木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光,险险挡住这一击。
“铛!”木剑险险架住,谢无尘手腕一翻,顺势斜削,试图反击。
然而桑墨身形未动,只是袖袍轻拂,第三道剑气已如游龙般缠上他的剑锋,猛地一绞——
“啪!”木剑脱手飞出,谢无尘踉跄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经用尽全力。
桑墨垂眸看他,语气淡漠:“再来。”
谢无尘咬牙捡起木剑,再度迎上。这一次,他学乖了,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木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青光,直刺桑墨心口。
桑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他轻轻侧身,那木剑便擦着他的衣襟而过。
与此同时,他右手食指轻点谢无尘手腕,一股酥麻感顿时传遍谢无尘整条手臂。
“啊!”谢无尘痛呼一声,木剑再次脱手。
“力道太散。”桑墨点评道,“剑要如臂使指,心意相通。”
如此反复数十次,直到东方既白,晨光洒落山巅。
谢无尘浑身被汗水浸透,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掌心更是磨出了血痕。桑墨却依旧纤尘不染,连呼吸都未曾乱过半分。
“今日到此为止。”桑墨收回目光,转身欲走。
谢无尘忽然开口:“师尊!”
桑墨脚步一顿。
“弟子……何时才能与您真正交手?”谢无尘喘着气,眼神却亮得惊人,“而非只是接您的剑气。”
桑墨侧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等你接得住我三成力时。”
谢无尘心头一跳,正欲再问,桑墨却已踏空而去,墨色身影融入云海,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谢无尘鼻尖。
自那日起,谢无尘的修行便如坠炼狱。
寅时练剑,子时打坐,中间还要修习心法、背诵典籍。
桑墨的严苛在玄霄派是出了名的,稍有差错,便是戒尺加身。
这一日,谢无尘正在练剑台上练习“长虹贯日”。
这招讲究一气呵成,剑势如虹。他已经练了整整三个时辰,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手腕下沉三分。”戒尺“啪”地打在谢无尘小臂上,留下一道红痕。
谢无尘抿唇调整姿势,剑尖却因疲惫而微微发颤。
“心浮气躁。”桑墨蹙眉,戒尺再次落下,“若在生死之战中,这一丝偏差便足以要你的命。”
谢无尘握紧剑柄,忽然抬头:“师尊,这招'长虹贯日'我已练了三百遍。”
桑墨眸光一冷:“练三万遍也不为过。”
“可您从未告诉我,究竟哪里不对!”谢无尘声音微哑,“我照着剑谱分毫不差,为何还是——”
“剑谱是死的。”桑墨打断他,“你的剑,也是死的。”
谢无尘怔住。
桑墨抬手,指尖在他胸口轻轻一点:“剑意从这里出,而非手腕。”
他声音低沉,似带着一丝罕见的耐心,“你太执着于形,却忘了神。”
那一触即离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谢无尘心跳陡然加速。他下意识抓住桑墨的手腕:“师尊……”
空气骤然凝固。
桑墨眼神一沉,周身气息瞬间冰冷。
谢无尘这才惊觉自己逾矩,慌忙松手,却见师尊腕上已被他捏出一圈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弟、弟子知错!”他仓皇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桑墨沉默片刻,忽然拂袖转身:“今日加练两个时辰。”
谢无尘望着他的背影,喉头发紧。
方才那一瞬,他竟想将这只手攥得更紧些,甚至想顺着那截手腕,将人拉进怀里……这念头太过荒唐,谢无尘猛地闭眼,强行压下躁动的心绪。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桑墨走出练剑台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竹林深处,久久凝视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温度,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桑墨轻轻摩挲着那处红痕,眼神复杂难明。他想起三日前掌门师兄的话:“那孩子看你的眼神不对,你当真要留他在身边?”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可现在,桑墨忽然不确定了。
那个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的少年,那个被他用剑气一次次击倒又一次次爬起的少年,那个……敢抓住他手腕的少年。
竹林沙沙作响,桑墨抬头望天,发现不知何时,天边已经聚起了乌云。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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