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府张灯结彩,正堂外是十二盏走马灯在流光溢彩的院落中,缓缓旋转,锦衣华服的孩童们围在旁边,被上面精美趣味的图案吸引,然而欢快的笑声很快就被院中喧嚣代替。
肖望越今日穿了件降红金丝云鹤锦袍,端坐在上首,朝着前来拜寿的宾客拱手回礼——这钱塘四大首商之一的排场倒是摆足了。
前院围的水泄不通,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慢慢灌入人耳。
王一博这一方是肖望越单独开的一桌席面,担心哪个不长眼冲撞了贵人,但是今日前来拜寿的官宦商家,又哪个不是抱着结交的心思前来的呢。
厅上司仪还在唱着前来拜寿礼宾的名单,“郡主府淮序公子前来给肖老爷祝寿!”
温淮序一身墨蓝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尽显温润儒雅。
“淮序代家母嘉善郡主,祝肖伯父,松鹤延年,福寿双全!”
“好好……请公子代肖某多谢郡主盛情,改日定当备下薄礼,去郡主府上登门拜会!”温淮序可以叫“伯父”,肖望越却不敢托大,这嘉善郡主府虽然远离京城,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每逢年节,京里送来的赏赐,几辆马车都装不下,可见圣眷隆渥,怠慢不得。
温淮序又行了一礼,就被下人引着入了席,宾客入席有很大的讲究,他一眼就看见左侧下首主位是空着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肖府给王一博留的。
他刚刚坐定,庄青就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温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温淮序站起身:“大人带路吧!”
王一博仍着一袭墨色锦袍,闲适的坐在廊下石桌旁,指尖轻拈着白玉茶盏。他的位置极佳,背后是碧波粼粼的湖面映着天光云影,抬眸又能清清楚楚看见前厅的场景。
“见过世子爷!”温淮序躬身行了一礼。
“淮序,坐!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你温淮序堂堂郡主府唯一嫡子,皇室宗亲,若不是姑母糊涂……”王一博叹了口气,“论起身份,有几个比得你尊贵?”
温淮序拂了拂衣袍坐下,唇角噙着浅笑:“母亲总归有她的考量。上次她不见你,确实身子不适,你莫要见怪。”
王一博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怕不是郡主身子抱恙,而是郡马爷心有蹊跷吧!”
“一博,家父素来不愿与京城多有来往,并非有意怠慢,还望你多见谅!”
王一博眸底闪光一丝冷意,“淮序,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区区罪臣余孽,能攀上郡主府这高枝已是祖坟冒青烟!如今竟敢怠慢你与郡主?他李家是活腻了不成?我携的是太子手谕,他都敢推诿,他还有什么不敢!”
温淮序幽幽叹了口气,神情无奈,“你只当未瞧见就罢了!此事你莫要多管!这便是母亲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数!”
王一博刚要再开口,便被前厅司仪高亢的唱喏吸引了注意力:盐运商陆老爷携厚礼前来拜寿。砗磲摆件一对,琉璃宝瓶一双,釉里红寿桃纹瓷瓶一对……
“盐运商陆经通?良妃那个堂弟?”王一博半眯起眸子,手指轻轻叩击着石桌边沿。
温淮序点了点头,“这人心机深沉,是钱塘四大首商之一,素来与肖老爷这个商会长不睦,总想着取而代之!往日也不见他们有来往,今日怕不是冲着你来的?”
王一博挑了挑眉,“本世子倒是希望他有这个胆子!”
“一博,这人性子阴狠,你带的人可够用,要不要我……”
“不必,区区皇亲,我应付得来!”
温淮序失笑,是了,说到性子阴狠,谁能比得过面前这个冷面煞神。
又相继瞧见了钱塘另外两位首商,王一博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被皇帝遣到钱塘稽查税务,这事无人不知,明着他是专查商会账目与江南官商勾结之弊,实则暗中为太子笼络钱塘几大世家,丰满东宫羽翼。
他初到钱塘,便觉暗潮汹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差事棘手非常。难怪皇帝会亲点他来办,这得罪人的事,怕是也只有他敢干吧!
如今太子和梁王在朝上泾渭分明,梁王身后有受宠的贵妃,强大的将军外祖鼎力扶持,再加上皇上有意无意的偏袒,财权在握,羽翼早已丰满。而太子身后,仅太后与襄宁侯府,虽然以仁义拢的一众臣心,可远远不够,夺嫡之路艰险万分,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持恐怕寸步难行。
因此他一早就盯上了钱塘商会,他行事果断嚣张,若是四大首商投入太子阵营也就罢了,若是不能,他不计较在他离开之前,让整个商会消失。
宾客拜寿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肖府自家亲眷献礼拜寿,肖大公子捧来串伽楠紫檀佛珠,肖大小姐端着对血色珊瑚树,枝桠如焰,皆是难得的奇珍异宝,一句句吉祥话,逗的肖老爷合不拢嘴。
直到司仪唱道:“三公子前来为父祝寿!”肖老爷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皮都不自觉跳了起来。
肖战身穿一身素白的袍子,墨色长发用银丝绦松松绾起,雪色发带随风轻扬。他步履从容,眉眼沉静,稳稳端着手里的盒子,朝堂上走来。
肖望越看向夫人林氏,压着火气:“不是让你给他做一件鲜亮的衣裳吗?平时他胡闹也就罢了,今日有世子爷在,怎的还这般放肆?”
林氏赶紧接话,“做了的,陈嬷嬷几日前就送去阿战的院子,也交代了利害关系……但你也知道,这孩子向来不听我的!”
“这个逆子,穿这么一身,怕不是来给我送丧的!”
“老爷您慎言!大喜的日子,千万别动怒!”林氏连忙安抚着。
“哼,这个逆子就知道给我找不痛快!”
“好啦!您看,阿战手里端着东西,一定是给您准备的寿礼,这孩子还是有孝心的!”
肖望越狐疑的看着肖战,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长姐,稀奇了,三哥哥竟然带了寿礼来,往年他可是最能敷衍的!”肖璃凑到肖晴跟前嬉笑道。
肖晴没好气的看了肖璃一眼,“你少议论你三哥哥的事,你别忘了自己还在禁足呢,要不是今日父亲寿辰,母亲去求了情,你以为父亲肯轻易放过你,还不知道安分?”
肖璃委屈的撇了撇嘴,“我有什么错?夫子都说了,心之所向,当仁不让!世子爷不过是看不上我,但我为自己争取过,不后悔!”
“嘿,你这丫头,夫子说的自然不错,但是你起码的脸皮都不要了,这也是夫子教的?宴会结束乖乖回房间抄女戒!”
“哼!就长姐清高,你看看姨娘家的两位姐姐,穿的花枝招展,哪个不是为了世子爷来的!”
肖晴气的不想搭理这个蠢妹妹,不过她说的也不错,姨娘家两个妹妹穿的这般招摇怕是也盯上了世子爷!
从肖战出现,王一博的目光便没有挪开过,看着他腰间,乖乖悬挂着昨夜自己送的那块暖玉,心里满意极了。
肖战跪下叩首,他不会说话,说不了什么吉祥话,干脆就省略了,直接献礼。
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悠悠的掀开盒盖,司仪上前查看,一时愣住,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肖老爷脸色骤然沉下,眼睛紧紧盯着肖战,半晌都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王一博蹙眉,怎么?他送的砚台这么见不得人?他听闻肖老爷虽是出身商贾,但闲暇时却极爱舞文弄墨、赏书品字。他便将自己从京城带过来的砚台送给了小公子,让他作为寿礼献给肖老爷。这方砚台世上只有两块,另一块在东宫的书案上,极为贵重。
他出身侯府,见惯了勾心斗角,深知家主寿宴看似贺寿,实则暗涌着各方角力。他绝不能让小公子在这场暗潮中落了下风。
“庄青,去看看,三公子送的什么?”
庄青回来,脸色一言难尽,“三公子送的是两只乌龟!”
“咳……”王一博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温书淮扶额,无奈叹息:“这孩子,怎的还是这般不安分!”
林氏反应最快,赶忙上前合上盖子,招呼管家,“战儿送的都好,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吩咐厨房开席吧!”
“是!”
丫鬟们穿梭着上菜,王一博和温书淮被请回正堂入座。
王一博环顾宴厅,找见了角落里低头安静喝茶的肖战,小公子素衣静坐,仿佛与满室喧嚣隔了层帷幕,他指尖无意识捏紧,这般年岁,性子怎就冷得像块冰?该是吃过多少暗亏,受过多少薄待,才养成这副模样,亏他以为肖家夫妻是个好的!
王一博朝着庄青招了招手,“去把安福叫过来!”
“是!主子!”
须臾,安福就跟着庄青走了过来。
“奴才参见世子爷!”
“把这几道糕点端过去给你家主子,本世子瞧他喜欢吃甜的!”
安福一喜,“多谢世子爷赏赐!”
“你家主子,从哪弄得乌龟?本世子不是送了他砚台吗?”
“那乌龟是路过厨房捞的,就连红绸都是院子里扯的……”安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一博望着角落里乖巧的身影,眼眸微眯,眼底盛起无奈的笑意,他家小公子还挺顽劣。
安福已经将糕点送至了肖战的席案上,肖战只是抬头淡淡扫了王一博一眼,就垂下了眸子,捏起糕点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客气。
王一博低头浅笑,竟然觉得这样的肖战分外可爱。
宴会厅内宾主寒暄,觥筹交错间看似热闹非凡,实则众人皆暗中留意着上首的动向,自然也将王一博对肖战的关照看在眼里。
肖望越脸颊笑的有些僵,面色已经不太好了,狠狠瞪着角落里只顾着埋头苦吃的肖战,恨不得将人踹出门外,他肖望越一生谨小慎微,怎的生出这么胆大包天的孩子,这肖家恐怕迟早毁在他的手上。
林氏外甥陈默眼见着姨丈冷下脸,朝着肖战不善的剜了一眼,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凭什么能得到世子爷的青睐?
他年前刚刚过了乡试,是官府明文载册的正经举人。当朝重科举,他在钱塘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只等着殿试登科,便可去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可京官难为,若无贵人提携,升迁之路怕比登天还难,这不偏巧听闻襄宁侯世子来了钱塘,姨丈已经答应了帮他引荐,有世子爷作保,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断不能被肖战这个草包破坏。
“姨丈!听闻阿战表弟今年又报了名赴考?这是第七年了吧?您也别逼太紧,我等庸碌之辈,都榜上有名,阿战表弟这般聪慧,今年定然会考取个案首回来!”
“案首?”肖望越冷笑,“他能在书熟给我老老实实写完一篇文章,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墨得意的勾了勾唇角,“姨丈哪里话,小表弟不过是顽劣了一些,不过我瞧着今年长进了许多,送的乌龟贺礼,虽说粗鄙了一些,但寓意是好的,我还记得七年前,这小家伙送了姨丈一挂爆竹,拿到堂上就点燃了,吓得宾客都跑了,还有三年前,不知道哪里弄得蝎子,爬了满院子……”
经过陈墨这么一提醒,宾客们都变了脸色,瞬间想起那日的场景,看向肖战的目光,都充满嫌恶,这个肖家三公子当真是劣性难改。
“噗呲!”庄青笑出声:“主子,这小公子比起您当年也不差呀!”
王一博抬起头,朝着小公子望过去,见人捧着一个比自己脸都大的桃子啃得正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目光。
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明明就是个乖巧的小团子,这群人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还有这个人,哪里来的,竟然敢欺负他的人!
“你是何人?”
陈墨眼睛一亮,太好了,世子爷总算注意到自己了。
陈墨慌忙躬身,“学生陈墨见过世子爷,呜……学生……”陈默瞬间慌了,怎么回事,他怎么舌头打结,说不了话了?
“连话都说不清楚,在世子爷面前如此失礼,该当何罪?”庄青的话一出口,肖家陈家两家人慌忙跪下,战战兢兢地求着情。
王一博也觉得事情蹊跷,低声问:“庄青,这个陈默怎么回事?刚才说话还挺利索呢?”
庄青面色古怪,“主子,说来您可能不信,属下刚刚亲眼看见……小公子用手边的莲子一连击中了那个陈公子的几大穴道……”
“你是说肖战还会武?”
“绝不可能!他身上没有内力,这一点属下可以断定,但……刚才那枚莲子的发射手法,好生眼熟……难不成是失传已久的破煞?可也不对,破煞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就是我都没那个资格修习!”
王一博目光骤然如利箭般射向肖战,似要将人穿透,看来这小家伙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根本不似他想的那样在肖府逆来顺受,倒有趣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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