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004.
“他有了新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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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主任，来接江老师下班啦。”
“嗯。”
“江老师刚去了更衣室。”
跟肖怀林打招呼的是江黎的一位女博士生，最近几个月在医院规培，跟着江黎学习。
作为肝胆胰脾外科的教授级主任医师，江黎是业内公认的一级专家，而肖怀林则在神外领域深耕。这对夫妻是院里的模范搭档，院里很多同事每天都在磕他俩的糖吃，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起哄他俩，他俩也总是笑盈盈的，不会对此感到反感而要避嫌，倒是正大光明地秀恩爱，肖怀林一点都不严肃，在江黎眼里，他更是一个幽默又风趣的人。
“今晚你值班吗？”
“是。”
肖怀林杵在护士台那儿跟博士生聊了起来，那博士生也是刚跟完江黎今晚的那台手术，一起才从手术台上下来，她还穿着手术衣，来护士台这边签字，碰巧遇上来接江黎下班的肖怀林。
在肝胆胰脾外科这边，神外的肖怀林可是常客。
肖怀林索性就不去江黎的办公室了，就在护士台这儿等，等待的时间里，他随意跟博士生闲聊起来。
“手术做的怎么样？”
“很成功，江老师的手可稳了。”
肖怀林心里暗自窃喜，引以为傲，又问：“跟着你们江老师学习很累吧？她有为难你们吗？”
博士生腼腆笑着回道：“为难谈不上，累是应该的，学东西就得拼劲儿，对我们严格那也是江老师看得上我们这些学生，她才会这么上心。”
紧接着博士生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就从她身后接踵而至：“又在说我什么呀？”是换好衣服的江黎过来了。
博士生转身，眼前一亮：“江老师。”她依旧微笑着，美丽的女医学博士生脸上洋溢着一种自信和明媚。
下班的江黎喜欢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中长微卷发，与穿上白大褂工作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她判若两人，那件白大褂，仿佛是她切换身份的机关。
此时的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令人感到温暖和极具亲和力，言行自然不造作，流露出一种内在的从容与淡定，戴着棕色皮质细带表的手拎着包，寻声略一偏头，隐隐露出小巧的耳饰，那是工作中看不见的江黎，充满了知性儒雅的女人味儿。
江黎拎着包的手习惯性伸向肖怀林，肖怀林就自然顺手接过她的包，然后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
关心道：“累了吧~”
江黎将头轻轻靠在肖怀林肩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衣服上的褶皱：“老肖，今晚的肝叶切除手术做了四个小时，脖子快僵了。” 她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撒娇，与手术台上的干练判若两人。
“我回去给你捏捏。”
女博士生的眼睛顺而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又羡慕地开颜一笑，感叹道：“天呐，江老师你们要不要这么甜。”
“所以，你赶紧也找一个呀，要不要我跟肖主任帮你牵牵线？你喜欢什么样的？”江黎半开玩笑似的说，旁边值班的两个护士也埋头在那儿悄声眯笑，竖耳听着台前的对话。
女博士生赶忙羞涩地推阻道：“我暂时就算了。”
江黎扬颜笑了笑，立马又回到正题上：“今晚密切关注一下56床的情况啊，二十四小时着重监控病人的血糖指标。”
“好的江老师。”
“嗯，走吧老肖。”
肖怀林跟江黎的夜班早就取消了，偶尔在医院待到这么晚，一般都是有手术要做，他俩都是靠拿手术刀吃饭的外科医生，家族世代从医，医学传承从未间断。
到肖战那儿，差点儿就要偏航了，最后父母还是把他拽回了本行，以前的肖战也是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但现在却不拿了，一心扑在急诊上，与死神赛跑。
他们一家三口有个微信小群，肖战今天要回家的事情，早早地就已经在群里报备过了。
江黎坐上副驾驶，肖怀林已调好车内温度，还将座椅靠背放到舒适角度。她上车就在问：“儿子回去了吗？今天他不是说要回来吗？”
“跟他同事聚完餐回来的，他们向主任明天调走，儿子明天正式升职。”
“那好呀，明天把小陆叫家里来，给儿子庆祝一下。”
车子驶离医院，肖怀林状似随意地开口：“咳，儿子有新情况。”
一听见这个关键信息，江黎眼睛亮了，立刻坐直身子，好奇猜测道：“他和小陆有进展了？”
“不是小陆。”
江黎不知情：……
肖怀林卖了个关子：“你猜我刚才在路上遇见谁了？”
“谁啊？”江黎敏锐的目光在肖怀林脸上打探了一下：“看你这样子，遇见的人肯定让你挺意外。”
“确实挺意外，”肖怀林不再绕弯，“王一博回来了。”
“——那他…跟肖肖也见面了？”江黎甚是惊讶。
“见到了，儿子把他的东西带回家了，还骗我说是同事的，嗬~”
但江黎第一时间不是在在乎肖战的反应，而是在关心：“一博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看着还行，他母亲现在接手了他父亲的工作，其他就没多提什么。”
“这…我总觉得他俩还没断。”江黎在判断和猜测他俩现在以及见面后可能会发生变化的关系，一时间没有确切的答案，又问：“老肖你怎么想的？”
“我啊，我想的就是两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不要再把痛苦注入对方的生活里，不过我的想法不重要，还是得看儿子怎么想，反正我是让他联系小陆了，一博这孩子是很不错，但他俩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
过后，江黎又细想了一下，赞同道：“老肖我觉得你说得对，再凑到一起，两人都难受。”
肖怀林感叹道：“难搞噢，如果这个结始终断不了，那就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红色的车尾灯逐渐消失在宽敞的市区大道上，肖家夫妇回到家时已经快接近十一点半，肖战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们轻手轻脚地回来，本是怕影响到肖战休息的，见他房间灯没关，两人的动作才正常起来。
“还没睡？”江黎指了指肖战房间，悄声跟肖怀林说。
肖怀林给江黎使眼色，让她别去跟肖战问王一博的事情，肖战本就没打算说。
“我去看看。”
说着，在门口消完毒的江黎就赶着往肖战屋里走，去敲门。
肖怀林还是在叮嘱：“不该提的就别提啊。”
“哎呀我知道。”
走到门口，江黎敲了两三声房门，问：“儿子，你睡了吗？”
屋里没人答应，不过在江黎正准备敲第二次的时候，肖战从里面开门出现了。
“儿子，怎么还没休息啊。”
“妈，你们回来啦，我刚…在在阳台呢，没听见。”他咽了咽口水，说话有些许结巴。
而江黎一看，肖战脸色不太对，问：“你这满头大汗怎么回事？”
肖战慌乱道：“噢！我我运动呢，累出汗的。”
恰巧，肖战平时在家里的健身器材确实都放在阳台呢，因为每天都得跟死神赛跑，加上加班和超负荷的工作时间，本就应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能扛得住，所以他有了健身锻炼的习惯，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在军队里养成的。
“真没事儿？”江黎不放心地反复问。
肖战故作无恙地笑着回道：“我没事儿。”
但肖战没大口喘气，状态也不太像是刚运动完的样子，他看起来更像是很虚弱的状态，江黎是持怀疑态度的。
行吧，她没有一直纠结一个问题，而是将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明天你把陆琛叫家里来吃个饭吧，给你庆祝一下升职。”
“啊？不用了吧…”肖战很措手不及，超级不情愿，想摆脱母亲的安排，也觉得这件事很没必要庆祝，迅速又找了一个借口：“明天我值班…忙。”
江黎可没有就此妥协，巧妙地又换了一个方式：“那我明天叫他去一趟二院找你，你俩一起吃个午饭。”
“这样不太好吧，妈，有时间我们会自行安排的，您就别操心了成吗？”
“我不操心能行吗？你总说你忙，工作时间就不说了，休假也不约人家，人家上家里来找你，你又躲，这感情怎么才能得到推进啊。”
“我没躲，我那是临时有事。”
有几次，陆琛知道肖战那一天休假，就跑家里来找他，结果肖战临阵脱逃，又说医院忽然有危重病人，需要他回去，他便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忙着不见陆琛。
“当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要试试的，我跟你陆叔叔和方阿姨才安排的你们见面认识，儿子，早点稳定下来，好好谈谈感情的事儿吧，陆琛这孩子不错，我们不会害你的。”江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肖战听倦了：“好啦，我知道了江女士，但明天真不行，岗位变动，事情本来就多，改天成吗？”
这时候肖怀林凑上来帮肖战说话：“改天就改天嘛，先让他忙工作的事。”
“行的呀，我也没说不行，妈妈理解你哈，那你早点休息，别练了啊，这满头大汗的。”
肖战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嗯。”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搬出去住的念头呢？就从三个月前相亲开始。
肖怀林推着江黎催促道：“你不是说脖子酸嘛，过去我给你揉揉。”然后又跟肖战说：“睡吧睡吧，关门。”
……
从医院离开的王一博没有回军营，而是来到蒙黎市一处住宅。他在小区单元楼下徘徊，手插在大衣兜里，站在绿化的台阶上一会儿踮脚尖、一会儿踮脚后跟，这动作既像在缓解寒意，又透着百无聊赖，他时不时探头望向小区外，又抬头凝望十二楼的窗户。
许久，一辆车进入小区，从他身边驶过，王一博留意着车内人影，直到车子停在旁边车位，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脸严肃地朝王一博走去，面相看起来比王一博还要冷峻些，毫无感情可言，眼神毫无波澜，走到王一博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才冷声开口：“跟我上去。”
王一博闷头跟着那人上了楼，屋内气氛清冷，显然男人不常居住：桌上的牛奶早已过期，吃剩一半的馒头还是上次留下的。
男人一回家就拿起装了半罐变质冷水的水壶去厨房倒掉，然后重新接了一壶水出来放在电热板上烧，抬眼注意到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家的王一博，那视线落在放了过期食品还未收拾的桌上，他忙着手里的事边说着：“上次回家遇上临时紧急任务，没吃完，也没时间收拾。”
水正烧着，他走过去开窗透气，又道：“水还要烧会儿，家里乱，你随便坐，空房间一直给你留着没乱动，这次回来直接就住家里，听见没？”
男人虽说表面看着冷漠，语气平淡，但每句话里都透着对王一博的照顾、担心和呵护，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唠叨叮嘱。
“舅，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儿。”
带他回家的男人是他的亲舅舅，一名特警，每当在蒙黎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第一大队（突击大队）中问起都有哪些响当当的人物时，他舅舅沈亓绝对在提名榜的第一。
“我好得很，这房子反正也不常住人，你看到的样子又不是我每天过的日子，别瞎操心，管好你自己。”
沈亓说着，转身进房抱出几床厚棉被，准备去空房间铺床，王一博见状上前帮忙，两个大男人便在房里一同忙活起来。
“其实我随便凑活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王一博不想让舅舅操劳。
沈亓边铺床边问：“回来几天？”
“三天。”
王一博休假的次数挺少的，每次时间也短，这两年里，也就才休两次吧，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他回来办事，短短两天，不想来这儿麻烦沈亓，家里老房子租出去了，他直接就在外面住了两天酒店公寓，根本没告诉他舅回来的事，还是他母亲沈漫跟他舅提了一嘴，沈亓才知道。
“这次要不是程昱那小子遇上你，跟我说你回来了，你是不是又准备悄悄在外面流浪三天？”
“我就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又是我妈跟你通风报信呢。”
“嗬~就这么怕麻烦你舅啊，我是以前打过你骂过你还是怎么着了。”
“没有啊，我舅对我最好了。”
“那干嘛不敢回来？”
紧接着，王一博迟迟没回答，直到两人铺好一床被子，他才顾虑着开口：“…我怕你不方便。”
“不方便是指什么？”
“…舅夫。”
沈亓：……
空气瞬间凝固。恰在此时，客厅的水壶烧开了，沸水在壶里翻腾，烧水提示音“滴”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沸腾声才渐渐平息。
“水开了。”
沈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借故避开这个话题，几乎是迅速“逃”出了房间。
这个表面冷硬的男人，内心其实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而后，王一博扔下手中的被角，也跟着走了出去。
其实这套房子是特警组织单位批给沈亓的婚房，一年前，他和同队的特警排爆手顾鸢结婚了，只是好景不长，他们刚结婚不久，顾鸢就在一次反恐排爆任务中牺牲了。
当时作为指挥官的沈亓，在那声巨响的爆炸声之后越过警戒线，不要命地直接往排爆现场里面冲，但是被同队的人拦了下来，最后清理事后现场，他连顾鸢的一点尸骨都没找到。
王一博刚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客厅的小桌上还放着沈亓跟顾鸢的结婚照，笑靥如花的顾鸢依偎在沈亓身侧，而不远处的过路台上，却赫然立着顾鸢的遗像。
这屋里无论开灯还是关灯，始终弥漫着同样的气息，凝重如铅，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漫很疼她这个弟弟，家里也就只剩他俩了，以前那个贫苦的年代，家里生了七八个孩子，也就能活下来一两个。
沈亓是沈家的第五个孩子，他比沈漫小十九岁，跟王一博差不了多少，王一博今年也32了。
晚婚，好像成了他们这代肩负保卫国家使命的人，刻在血液里的标志。
王一博什么都随他舅，性格、喜好、习惯，就连喜欢的人也……
“舅，我来家里陪你，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点？”
沈亓刚倒上一杯水，推给王一博：“其实在队里没有清净的时候，一到出任务又必须神经紧绷，精力高度集中，回到家就想安静会儿。”
其实不是，他挺爱热闹的一人。
王一博：……
“如果你不想在寒冷的半夜被我赶出去的话，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该说的就给我憋着。”
“是你让我回来的，那就不能赶我走了。”
“谁规定的？我的房子我说了算。”
“那我走了。”
说着，王一博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脚故意欲要往外走。
沈亓低喝一声：“回来！”
王一博停步回头，冲他嬉笑。
沈亓脸颊微红，语气带怒：“我还治不了你小子？”
没想到面冷内热的王一博还会跟他舅舅撒娇：“你就是心疼我。”
接着，沈亓收敛笑意，严肃追问：“我问你，你是不是今晚在外面闯祸了？老实交代。”严厉的态度像是在审问犯人。
王一博浅啜一口水：“我没有啊。”
“那为什么程昱说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碰见你的，你也在案发现场。”
就是在烧烤店外，跟王一博使眼色让他离开的那个刑警队长，程警官。
王一博一脸无奈：“他跟你通风报信就不能说全乎？净偷换概念。”
“总之，管住你的急脾气，你清楚自己身份，休假军人别招摇，要是惹上警察，有你麻烦的！还好不是让我去局子里捞人。”
“舅，不是我在惹事，我是在救人，有几个女孩儿在烧烤店被人性骚扰给打了，是我们出手相救的。”
“是这样吗？”沈亓定眸望着王一博，眼神里满是审视，这是他的职业病，而不自知。
王一博斩钉截铁道：“不然呢？”他习惯了沈亓那副审视的目光。
沈亓这才收回审视，眼神柔和下来，倒了杯水走到窗边。
家的旁边就挨着武警训练场，站在窗边可以直接围观训练场的某一角，这时候夜训的最后一声口哨才吹响，沈亓喝了一口热饮，然后没有把视线从训练场上移开，开口问：“我姐最近怎么样？”
站在顾鸢遗像前的王一博应答：“忙，我都没怎么见到她。”
“下次见到她，替我问声好，让她有时间还是别把自己一头扎在工作中，回来看看我这个弟弟，话说她是不是把她的探亲假全部给你小子了？”
王一博知道沈亓是在跟他说笑：“怎么可能。”
此时两人眼底情绪各异。沈亓眼波流转，黑如深潭，不知其想，转眼满是冰冷，而王一博看着顾鸢的遗像，似是想到了某位自己的忆中人，是忧愁，他眸色一黯，眉头微蹙，迷离的目光里似乎荡漾起一片水色。
不久，王一博轻声问：“舅，舅夫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他似乎是通过别人的回答在找自己心底的答案。
沈亓回头去望那边的王一博，忧郁愁闷地轻叹了一声：“就像人站在光下，总会出现影子，我跟顾鸢的感情，就像那铁面悄然泛起的锈迹，冰冷的尸骨会因为酸蚀的雨水而腐烂，可我们的相爱，是锈迹斑斑的灵魂注入了沁凉的柠檬水，永远会再新。”
生命虽已然到此为止，爱意却永不停歇。
“真的会有锈而不遗的爱情吗？”
“你不也谈过一个小男友吗，什么感受？”
“我？”王一博眸光一闪，侧过脸望向沈亓幽深的眼眸，迟迟开口：“他有了新的爱人。”
而我是被他丢弃的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