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他可以给,但不能等同代替和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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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红色尾灯连成一片,像极了过年时的万家灯火,十一月的蒙黎仿佛提前踏入了新年。
肖战总爱把车窗摇下一道缝,贴在窗边感受吹进来的风,车窗上已经开始凝结雾气,他却不觉得冷,透过模糊的玻璃,外面的景象朦胧而颤动,有种别样的美感。
前排的司机师傅很安静,肖战靠在窗边望着窗外流动的画面沉默、发呆,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与王一博的重逢。那感觉不像是真实发生的,更像是恍惚的梦境。
想得越久越深入,他的眼神就越发迷离。
车上在播送一档情感电台节目,里面谈到一个关键词:必需品。
何为必需品?
故事里说,必需品就像是冬天的雪,是蒙黎这个冬天不可或缺的存在,看似美好的六出飞花飘飘洒洒,落在掌心却会融化……
肖战想,王一博对他而言就像这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可握在手里终究会化掉。
节目末尾播放的歌曲叫《必需品》,正出神的肖战尤为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一句歌词:“可怕的心情,是我还想你,仅有的默契,还太远的距离”…
车流缓缓向前,回忆却慢慢在倒退,旋律也即将接近尾声,他也要下车了。
从军队转业回来之后,他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温馨的家里,房子离他和父母的单位都不远,除了在军队的那几年,他几乎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
现在依旧回到父母的身边,每天按照该有的节奏生活、工作,几乎医院到家,家到医院,两点一线,他也没再有更多的时间去接触工作以外的人,他无非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同事和病人。
从他回来不久,父母就时常在他耳边念叨“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是时候该成家了,也老大不小了”,但他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推脱:“没心思谈恋爱,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不想将就”。
父母却有自己的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感情可以是婚姻的前提,也可以不是,而生活步调的一致性才是婚姻的必需品,这是现实,感情可以后期培养,没有谁和谁是生来就有感情的,而婚姻也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讲究门当户对,到最后你就会发现,也许你很爱的那个人未必适合结婚,只适合喜欢。”
于是三个月前,父母就给肖战介绍了一个朋友家的孩子,那人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半年,现在是国内一所大学的思政教授,且他父母均跟肖战在同一家医院工作,肖战再熟悉不过了。
他到家的时候,屋里有人,进屋之后他习惯性脱掉厚重的外套,然后用手消,再把鞋子衣服通通消毒一遍,这些工序他一步都不会少,这是他们全家的职业习惯,消毒早已融入生活细节。
“爸,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他一进屋就看见父亲肖怀林还坐在书桌前埋头在写什么,听见肖战回来了,肖怀林也没抬头,依然继续认真写着手里的东西,只是嘴上回应着:“你不是说今天要回来嘛,我就等你。”
脱外套时,肖战摸到脖子上的围巾,才突然反应过来:“哎呀——围巾忘记还给王一博了……”
他取下围巾的动作顿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该怎么还?什么时候还?怎么就把人家的围巾戴走了?真是丢人……算了,等会儿再想。
他把围巾挂在手上,然后走过去瞧了一眼父亲:“又练字呢。”
肖怀林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视线回到他面前那本字帖上,继续写。
“是啊,无聊就练几笔,晚饭又是在医院吃的?”
“没有,今天科室聚餐,向主任明天要走,您这样练有用吗?”他顺便在父亲身边坐下。
“当然有用,我跟你说啊,这练字不光是为了把字写好,更是磨心性,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你不懂吧?”
肖战笑道:“嗬~您的爱好我真属实不太能懂。”他环顾四周,问:“妈今晚又有手术?”
“对,几点了?我十点半还得去接她。”
肖战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
“那我再练会儿。”
肖怀林有个爱好,就是执着于练字,原因是他工作的单位总有同事说看不懂他写的字,太过于艺术了,可能是跟他想提高工作效率有关,他年轻的时候写字可不这样,后来久了,求速度快,基本就变成了一笔连体字,所以后来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练练钢笔字,顺便让心沉淀沉淀。
肖战劝道:“大晚上还是少练会儿吧,戴个老花镜,到时候眼睛该不舒服了。”不过老花镜是他故意用来调侃父亲的,那只是一副普通的眼镜,肖怀林还没到老花眼的地步。
“我白天哪有时间。”
“是是是,您大忙人,手术又排了不少吧?”
“嗯,正常的量。”
“那还行。”
肖怀林突然停笔转头:“明天正式上任?”他问的是一病区主任的事。
可奇怪的是,升职仿佛并没有让肖战觉得很开心,他闷声嗯了一声,情绪不高。
“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再碰手术刀了吗?”
肖战:……
见肖战难以开口,那口中似乎也并没有确切的答案,这时肖怀林忽然注意到他手上的围巾,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随口问了一句:“这围巾什么时候买的?”
肖战顿时慌乱起来,说话也结巴了:“…噢,吃饭的时候同事忘拿走了,我明天给他带去。”
肖怀林心里清楚,儿子这是不打自招,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他笑了笑,没再追问,继续写字。
“小陆说今天没联系上你。”
“啊?他…可能是我正在忙,手机占线了没注意。”
肖战什么心思,肖怀林清楚得很,他只是“嗯”了一声,显然不信。
“爸…”
有些心事,肖战在犹豫,但因跟父亲亲近,所以在这一刻,他又想告诉父亲,或许是因为人生的轨道上又突然多了一个分轨,出现的变数让他忽然拿不定主意,他心底的想法本就不稳定,王一博的再次出现让他有些动摇。
而在他犹豫的那一刻,他心底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还是想听听父亲会给出什么样的意见,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肯定他的答案,给予支持,如果可以,他可能会改变一些以前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难做到不去爱。
“我今天遇见王一博了…他休假。”
能在蒙黎和王一博相遇,肖战并不觉得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只是脱离了军队不在王一博身边而已,他也没想过要彻底逃出王一博的世界,毕竟他俩都是蒙黎的人,只要都在蒙黎,总会在某一时间的某个地点偶遇,或是重逢,这些都是可想而知的概率问题。
肖战的话音刚好落在肖怀林正在写的那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上,收尾。
肖怀林合上笔盖放于原位,盯着那一页写好的字帖沉默地欣赏着,似乎并没有把肖战刚刚说的话听进去,他面不改色,显然早有预料,刚刚肖战回答围巾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有猜到这个情况。
关于王一博跟肖战之间的事,肖家父母早就知道,甚至肖战为什么从部队的军医院转业出来并调换了科室,他们心里跟块明镜似的,以前那些事的来龙去脉和因果关系,肖战并没有对父母隐瞒,也瞒不了。
双方家长也都曾互相见过一次,他们的感情原本是被双方父母祝福和认可的,放在他们那种高级干部家庭的社会层面上来说,肖家跟王家也是门当户对,只是…因为后来的事。
对于他遇见王一博的事,肖怀林没接话,起身时只说:“跟小陆回个电话吧,你妈该下手术了,我去接她。”然后取下眼镜拿上外套就出门了。
肖战看着父亲出门的身影,还在思考要不要回电话,手上拿着的围巾似乎成了他纠结的环锁,直到听见关门声,他才起身回房间,不紧不慢地把王一博的围巾细心叠好,左右看了看房间里哪个地方适合放王一博的东西,最后环视了一圈,还是决定把围巾就那样好好地放在床上,随后拿起手机,他还在想父亲让他回电话的事情。
当下他点开微信,弹出来的未读信息红色数字是99+,基本全都来自工作群,另外就是他三个月前的相亲对象陆琛在今天十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肖主任今天也很忙吗?可否给我一个一起吃午饭的时间?”
肖战点开那条未读信息盯了好久迟迟没回复,再点开键盘准备回复的时候,也是基于礼貌,他敲下一句回应:挺忙的,不好意思才看见。
结果他又按了删除键,全删了。
又重新敲了一句:我爸说你今天找我了?
……
然而,他还是没有把消息发出去,辗转反侧,他退出微信界面,打开了通讯录,走去阳台还是准备直接回电话比较好。
很快,那边没多久就接通了。
“肖主任下班了?”
“嗯,不好意思啊陆老师,刚看见你的消息。”
“没事儿,今天我来找你的时候,碰巧看见你拿着急救箱刚跑出去,想着你在忙,也就没多打扰。”
“你今天来医院了?”
“是,有个同事家里的橙子种植园开始采摘了,我们学校老师买了好多,我也买了不少,橙子好吃,我就想着给你和叔叔阿姨带一箱过来,去医院看你不在,我就直接给肖叔叔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周四…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吃个饭吗?”
“周四…”肖战心里算着时间,后天,又回道:“我不太确定,主要最近岗位上有些变动,可能工作上也会更忙一些。”
陆琛接收到了肖战拒绝的意思,便识趣地没再继续逼迫肖战挤出一些时间给自己:“OK理解,那…我等你空了联系我。”
“嗯,那…就先这样?”
陆琛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跟肖战说,或者就这样静静地打一会儿电话听听对方的声音,他也觉得很满足,他害怕肖战很快挂断电话,突然很着急地在电话里抓住那最后浅浅的呼吸声,抢着说:“肖战——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陆老师?这样会显得我们很生疏…我们的生日只差十五天,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可以吗?”
假如他俩从小就认识,那么他们可能会是一对被父母都看好的青梅竹马。
半宿,肖战从沉默中开口:“好的,陆琛。”
如果父母说的话会成为最后的现实,那么,肖战在试着去接受,以及尝试。
他挂了电话再进屋里的时候,又站在那边盯着床上那条围巾看,可惜,他现在没王一博的联系方式,以前在军队的时候都是用的部队专用设备联系,况且王一博所在部队绝密性极高,每位军人的通讯设备都是编了号,不会对外公开自己的联系方式。
肖战在军队也有属于自己的编号以及通讯设备,离开了军队,那1005编号所属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回来后就有了新手机和新号码,而王一博的联系方式他一直记得,只是打不进去,他也从未想过主动去打这个电话,而王一博就更别说联系肖战了,他连肖战的新联系方式都不知道。
而他又不能用军队专用通讯设备联系肖战,现在肖战的身份,如果王一博联系,就会判为犯纪。
可是他后来也有了另一个私人通讯设备,专门出了部队使用,只是肖战不知道,以至于他们没了联系途径。
在部队的王一博和出了部队的肖战,仿佛都跟对方的生活与世隔绝了。
曾经共同遵守并无要求服从的军令,现在却成了他们之间的一道防线,一方不能越线,一方又不能擅自破格。
可那条围巾,莫名又成了肖战跟王一博那层剪不断的关系纽带。
出门去接肖母江黎的肖怀林开了车,开车从家到他们工作的地方蒙黎市中心医院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肖战平时到二院开车的话也是差不多这么多时间,他的车今天停在医院了,所以他明早上班得打车。
路过那个到中心医院和二院必经的十字路口,肖怀林的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变绿,他习惯性在等红灯时看向二院方向,却意外看见王一博落寞的身影横穿马路。
从医院出来后,高文齐他们就回部队了,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所以尽管是休假,可以有出来活动的自由,但最终住宿还是要回归队里。
而王一博不一样,他在蒙黎有房子,有亲人,只是现在那不算家。
肖怀林还是没忍心就这样无视他的经过,最终还是在犹豫之下按响了喇叭,走到肖怀林车前方的王一博被忽然响起的喇叭声惊了一下,刚刚还沉浸在自己那沉闷的内心世界里的他,才恍然将自己从中拉回到现实,顿时转头看向那辆响起喇叭的车,他才看见驾驶位上是肖战的父亲。
那一瞬间,他眼中似乎湿润了些,低落的心情仿佛被一下提了起来,柔软的内心此刻变得破碎不堪,就像一个玻璃瓶子被一颗子弹击碎了。
他好似在看到一脸慈祥又愁眉不展的肖怀林那一刻,突然找到了一样缺失了很久的东西,那东西是他内心深处再也无法填补的柔软之物。
红灯变绿,肖怀林的车没有驶向前方赶去中心医院接江黎,而是停靠在了路边,下了车,跟王一博在车旁聊了几句。
这个偶遇,比肖战在料理店遇上王一博的概率还要小,结果就是那么的凑巧。
王一博还是觉得很意外,他的语气中带着诧异和小心翼翼。
“肖叔叔…”
“一博,好久不见,这些年一直都很忙吧?”
肖怀林的话语声中多少也带着些许担忧,他眼中是看见王一博之后化不开的愁绪和心疼,作为一个内心柔软的父亲,他似乎本能地想要去保护眼前这个看起来高大强健、却又莫名自带着破碎感的孩子。
他知道,王一博的内心并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地坚强。
王一博缺失的东西,肖怀林可以给,但不能等同代替和弥补。
随后,王一博沉声回应道:“嗯,忙到…我都没时间去在意和解决很多事情。”
“你母亲她还好吗?”
“挺好的,她现在在做我父亲以前的工作,政委,她想着把肩上担当的责任连同我父亲那份一直坚持下去,为国家出力。”
一聊到这些,肖怀林竟然愧疚了起来:“一博,叔叔和你江姨都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平安。”
而王一博却更在意那个人的想法和感受。
“那肖肖呢?他是怎么想的?”
肖怀林很难再回答:……
“肖叔叔——”
他迫切想从肖怀林口中打听一些肖战的心思。
可是肖怀林却说:“他配不上你。”
王一博很诧异肖怀林的话:“——怎么会。”
“你们只适合喜欢,不如就一直保留着那份情窦初开时的美好吧,对你们两个都好,有些人…不必再放在心上。”
王一博:……
“时间在往前走,万物都在变化,有些人,有些事,已经都成为了过去式,叔叔真心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一根绳子上打了个结,就别想着能解开了,要么越过它往前走,要么…剪断。”
因为,这是一个死结。
剪断?!这两个字重重地砸在王一博的心坎上,掷地有声,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深渊缓缓坠落。
他喉结剧烈滚动,后槽牙咬得发酸,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那是刚才打架时被硬汉肘击留下的伤口,此刻却比肖怀林的话更疼。
出于对俩孩子都好,最终肖怀林还是狠心对王一博说出了那些话,他并没有因为心疼王一博,而拖泥带水地去给他一种能和肖战重新在一起的希望,与此相比,他更希望王一博去找一个新的爱人,然后获得一份新的幸福,而不是重新捡起那一段已经打了死结的爱情。
那不会快乐的,只会让两人都越来越痛苦。
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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