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寒山寺的钟声穿透晨雾时，李莲花和方多病已站在枫桥码头。江面上薄雾如纱，渔火零星，倒真应了那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只是此刻船头立着的不是写诗的墨客，而是两个身负密令的江湖人。

"你确定火药库在寺里？"方多病裹紧了身上的锦袍，江南的湿气比洛阳重得多，沾在皮肤上像贴了层凉绸。他手里捏着那半片牡丹衣角，昨夜在凝香园捡到的碎片边缘还留着丝线的毛边，"伊藤信长跑前故意留下这个，会不会是陷阱？"

李莲花正低头擦拭那枚青铜令牌，令牌背面的白梅纹路被血书染过，暗红的印记嵌在青铜里，倒像是天然生成的朱砂梅。"陷阱也要闯，"他指尖划过令牌边缘的齿痕，那齿痕和寒山寺山门上的铜环凹槽恰好吻合，"十二处火药库，少一处都是隐患。"

两人弃船登岸，沿着石阶往寒山寺走。山路两侧的枫树刚过了霜降，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风吹过时簌簌作响，倒比寺里的钟声更添几分萧瑟。方多病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路边一块被踩碎的玉佩："这是东瀛忍者的饰物。"

玉佩碎成了七八片，青白色的玉面上刻着半朵樱花，正是伊藤信长手下忍者的标记。李莲花蹲下身拾起最大的一块碎片，玉片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话音未落，山上传来兵器相接的脆响。两人对视一眼，提气往山上疾奔。转过山腰时，只见寒山寺山门前躺着七八具尸体，有穿黑衣的忍者，也有穿僧袍的和尚，鲜血顺着石阶往下淌，染红了阶边的红叶。

"是血魔堂的人！"方多病认出其中一具尸体腰间的蛇形令牌，那令牌上的弯钩比秦家庄见到的更锋利，显然是更高级别的杀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莲花推开虚掩的山门，只见寺内的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混着血迹洒了满地。大雄宝殿的门被劈成了两半，门轴上还插着支忍者镖。他正要往里走，忽听殿梁上传来一声轻响，抬头时正见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手里的短刀直刺他面门。

方多病拔刀相迎，刀光与短刀相撞时溅起火星。那黑影身手极快，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脸上却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淬了毒般的眼睛。李莲花注意到他握刀的姿势——左手食指第二节微微弯曲，那是武当派练"流云飞袖"时留下的旧伤。

"你是武当弟子？"李莲花忽然开口，那黑影的动作明显一滞。方多病趁机挥刀砍向他的手腕，黑布被刀风划破，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左额角有块月牙形的胎记——那是当年和他师兄一同入武当的小师弟林三郎独有的标记。

"三郎？"李莲花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黑影却像是被刺痛一般，短刀突然加快速度，招招往方多病要害刺去。方多病被逼得连连后退，忽然发现他的刀法里混着少林的"罗汉拳"路数，显然是这些年在寺庙里偷学的。

"五年前你不是叛逃了吗？"李莲花软鞭出手，缠住对方的刀鞘，"为什么会跟伊藤信长混在一起？"

黑影猛地甩开软鞭，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作势要往供桌上的油布扔去。供桌上堆着十几个火药包，引线已经被削短，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李莲花眼疾手快，甩出三枚铜钱打灭火折子，铜钱嵌入木桌时发出笃笃的轻响。

"师兄让我活下去。"黑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说只有跟着东瀛人，才能查出当年的真相。"他忽然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这些年我替他们看守火药库，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方多病这才看清他胸口的伤，三道爪痕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肚脐，皮肉翻卷着，像是被什么猛兽抓过。"这是血魔堂的'裂骨爪'。"方多病倒吸口凉气，"你被他们抓过？"

林三郎苦笑一声，指着供桌下的暗格："里面有十二处火药库的详图，还有伊藤信长和朝中官员的密信。"他忽然咳出一口血，捂住胸口踉跄后退，"他们给我下了蛊，只要离开火药库三里地，蛊虫就会啃噬心脉。"

李莲花忽然想起秦鹤龄说过的"还魂引"，从怀里掏出那本医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果然记载着解蛊的配方。他刚要说话，忽听寺外传来马蹄声，二十多个穿禁军服饰的人冲进寺门，为首的校尉手里举着张画像，画像上正是李莲花的模样。

"奉旨捉拿叛贼李莲花！"校尉声如洪钟，手里的长刀直指李莲花，"林三郎，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林三郎忽然拔刀架在自己脖颈上："别过来！"他看着李莲花，眼神里闪过决绝，"密信里有当今丞相和东瀛人的交易，你们一定要交给巡抚大人。"说罢手腕一用力，短刀深深割进喉咙。

李莲花飞身过去时，只接住他最后递来的油布包。油布包里裹着十二张羊皮纸，每张纸上都画着火药库的剖面图，最后一张上还粘着根白发，像是从某个老者头上扯下来的。方多病认出那白发的质地："这是秦昊的头发！他还活着？"

校尉带人围了上来，刀光在晨光里闪着冷芒。李莲花忽然将油布包塞进方多病怀里："你带密信去巡抚衙门，我引开他们。"他挥鞭缠住殿柱，借力跃上屋顶，软鞭抽向檐角的铜铃，铃声大作时，他已消失在枫树林里。

方多病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昨夜李莲花说的话："当年师兄说过，江南的梅花要等雪落时才最好看。"他握紧怀里的油布包，转身往山下疾奔，身后传来校尉的怒吼和兵器碰撞的声响，惊起了满寺的寒鸦。

寒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时，方多病已到了苏州巡抚衙门。他刚要敲门，忽听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见是个穿青布衫的少年，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盒："李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木盒里是那枚青铜令牌，令牌下压着张字条，是李莲花的字迹："杭州西湖底的火药库，钥匙在净慈寺的铜鱼嘴里。"字条末尾画着朵小小的白梅，梅枝上落着片牡丹花瓣——那是凝香园的园徽。

方多病忽然明白过来，李莲花早就料到会有追兵，故意引开他们，好让自己安全送密信。他将木盒揣进怀里，推开巡抚衙门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兽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极了寒山寺山门前的石狮子。

而此时的枫树林里，李莲花正被禁军逼到悬崖边。崖下是奔腾的江水，水面上漂着零落的红叶，像极了五年前师兄坠崖时溅起的血花。校尉的长刀已抵在他咽喉，他忽然笑了笑，指着崖边的一株红枫："你看那枫叶，像不像当年武当山上的晚霞？"

校尉的动作明显一顿，李莲花趁机翻身跃下悬崖，软鞭卷住崖壁上的老藤。下落时他看见江面漂着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蓑衣的人，手里举着盏灯笼，灯笼上画着朵白梅——那是他师兄当年最喜欢的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