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阳把江城一中的红砖墙晒得发烫,空气里飘着香樟叶被烤焦的味道,混着蝉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头罩在报到的人潮上。
林淮背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双肩包,挤在攒动的人影里,手里那张录取通知书被汗水浸得边角发皱。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T恤领口已经湿了一大片,露出的锁骨上还挂着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没入衣领时带起一阵痒意。
“七班……高一七班在哪儿?”他踮着脚往前瞅,视线越过一片攒动的脑袋,落在教学楼墙上贴的分班表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像爬满墙的蚂蚁,他眯着眼扫了半天,终于在中间位置找到了“林淮”两个字,旁边紧挨着的名字是——苏然。
“苏然……”他念了一遍,舌尖刚碰到这两个字,胳膊肘就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通知书差点飞出去。
“不好意思。”林淮条件反射地转头道歉,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撞他的是个男生,比他稍高些,肩背挺得笔直,像根被校准过的尺。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那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骨节分明。鼻梁上架着副细框黑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只觉得那目光落过来时,带着点初秋早晨的凉意。
男生手里也捏着张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见道歉,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翅停在那里。
“没关系。”声音很轻,像冰块敲在玻璃上,脆生生的,却没什么温度。
林淮忽然来了点兴致。他这人就这点不好,别人越冷淡,他越想往上凑,像只看见毛线球就走不动道的猫。
“同学,你也七班的?”他往前凑了半步,笑起来右边嘴角会陷下去个小坑,“我叫林淮,双木林,淮河的淮。你呢?”
男生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半臂距离。这动作算不上不礼貌,却把“别靠近”三个字写得明明白白。
林淮也不恼,跟着他往教学楼走,嘴里没闲着:“我跟你说,我爸昨天还跟我吹,说七班是全校尖子班,老师都是带过清北生的。我跟他说,尖子班怎么了?该玩还得玩,成绩掉不了——”
“苏然。”
前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啊?”林淮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在对方背上。
“我叫苏然。”男生又说了一遍,脚步没停,声音还是淡淡的,“苏州的苏,然后的然。”
说完,就像耗尽了所有社交额度,再也没开过口。
林淮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白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晃,像一面绷紧的帆,明明看着单薄,却偏生透着股撞不碎的韧劲。他想起刚才瞥见的分班表,苏然的名字就在他旁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跟这人做同桌,日子肯定不会无聊。
教学楼里比外面凉快些,瓷砖地板泛着冷光。墙上贴满了迎新标语,“新学期新起点”几个字被风吹得卷了边。苏然熟门熟路地往三楼走,林淮跟在后面,数着他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从不错乱,像在心里打着节拍。
七班教室门敞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靠窗的位置空着两个,阳光斜斜地打在桌面上,铺出一块亮得晃眼的光斑。苏然径直走过去,放下书包,拉链拉开时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他从里面拿出本厚厚的物理习题册,摊开时书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从笔袋里抽出支黑色水笔,放在旁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教室他已经待了三年。
林淮几步跨过去,抢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苏然翻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依旧看不清,只觉得那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像在评估什么。
“同桌缘分!”林淮冲他眨眨眼,手指敲了敲中间的课桌分界线,“以后请多指教啊,苏大学霸。”
苏然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没说话,只是把习题册往自己那边挪了挪,像是怕被他碰到。
林淮才不管这些,他转着笔打量四周。前排有个圆滚滚的男生正对着一张数学卷子抓头发,后脑勺的头发被揉得像团鸟窝。听见动静,那男生转过头,脸上堆着个憨憨的笑:“同学,你也是七班的?我叫王浩宇,你叫啥?”
“林淮。”
“林淮你好!”王浩宇嗓门洪亮,震得林淮耳朵有点痒,“我跟你说,这卷子最后一道题,我昨晚抠了俩小时,愣是没整明白——”
他说着,忽然瞥见林淮旁边的苏然,眼睛一亮,把卷子推过去:“同学,你会做不?教教我呗?”
苏然抬眼看了看那道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两道线,又写了几个公式,推过去:“辅助线这样画,用勾股定理逆推。”
他的字很瘦,笔画却很有力,像一根根站得笔直的火柴。
王浩宇盯着草稿纸看了半分钟,猛地拍了下大腿:“卧槽!我怎么没想到!你太牛了兄弟!”
苏然没接话,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书,长睫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林淮在旁边看得清楚,苏然写公式时,左手小指会不自觉地蜷一下,像只受惊的猫爪。他忽然觉得,这冰块似的人,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上课铃响的时候,林淮还在跟王浩宇聊昨晚的球赛。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来,是个戴金边眼镜的女老师,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手里捏着个点名册。
“安静。”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穿透力,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陈。先点名,点到的同学站起来,简单介绍下自己。”
“林淮。”
“到!”林淮“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笑起来,右边嘴角的梨涡陷得更深:“我叫林淮,爱好打篮球、打游戏,梦想是考个好大学,顺便拿个年级第一玩玩。”
底下哄地笑开了,连陈老师都弯了弯嘴角:“口气不小,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坐下吧。”
林淮坐下时,偷偷瞥了眼苏然。他还在低头看书,侧脸的线条很干净,下颌线绷得笔直,好像周围的笑闹都跟他没关系。
“苏然。”
苏然站起来,身形依旧笔直,白衬衫的领口在阳光下泛着光。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苏然。爱好……看书。”
说完,“啪”地坐下,动作快得像按了快进键。
林淮差点笑出声。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能掉块肉似的。
点名持续了快一节课,林淮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只记住了王浩宇——因为他说爱好是吃,报菜名时把自己说饿了;记住了坐在斜前方的女生孟萌,她站起来时脸红得像苹果,说自己喜欢画画;当然,最记住的还是苏然。
陈老师讲完班规,开始调座位。林淮盯着黑板上的座位表,看见自己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苏然”两个字,心里偷偷乐了——还真让他猜着了。
“以后就是正式同桌了。”林淮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苏然的胳膊,“多多关照啊,苏同桌。”
苏然把物理书翻开,书页发出“哗啦”一声:“上课了。”
林淮撇撇嘴,也拿出课本,眼睛却忍不住往旁边瞟。阳光透过窗户,在苏然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能看见他手背上细细的血管。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楼下,这人被自己撞到时,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悄悄扶了下他差点掉下去的书包带。
原来冰块,也不是完全没有温度的。
放学铃响时,林淮正跟一道数学题死磕。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辅助线,像张蜘蛛网。苏然收拾书包的动静惊动了他,他抬头看见对方要走,急忙喊住:“哎,苏然!”
苏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疑惑。
“这道题……”林淮指着草稿纸,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会吗?”
苏然走回来,弯腰看了看。他离得很近,林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墨水的气息,很干净,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这里。”苏然的指尖点在草稿纸上,“符号错了。”
他的指尖很凉,不小心碰到林淮的手背,像片雪花落上来,转瞬就化了。林淮却觉得那点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钻进心里,有点痒。
“哦……哦对!”林淮赶紧拿过笔修正,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谢了啊。”
苏然没说话,只是背上书包,转身走出了教室。他的背影在走廊里越变越小,白衬衫在人群里很显眼,像一朵被风吹走的云。
林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忽然觉得,这个有点热的九月午后,好像因为这个叫苏然的男生,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那道被修正过的题,步骤清晰得像幅地图。窗外的蝉还在叫,阳光把香樟树叶照得透亮,像撒了把碎金子。
高一(7)班的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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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