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复式书房厚重的红木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
傍晚特有的、带着暖意的光线顺着门缝悄然溢入,像无声流淌的琥珀蜜糖。
夕阳熔金,为整间书房镀上一层迷离温存的光晕。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城市灯火如同星辰之海缓慢亮起,天边残留的橘红色云霞如同泼洒的绚丽油画颜料。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烟熏雪松木燃烧的微弱气息,混合着古籍书页和陈年橡木书架的温润气味。
肖战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金色落日余晖沉入城市的天际线。
傍晚特有的倦怠仿佛融进了光影,为这间冷硬宽敞的书房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意。
红木门开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地毯吞噬,肖战却几乎在同一瞬间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没有立刻回头,深邃的目光依旧停在城市灯火渐次亮起的天际线上,只是握着昂贵烟熏雪茄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雪茄顶端幽微的红光在暮色里短暂地暗了一瞬,随即又缓缓燃起。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个书房属于他绝对的私人领域,能不经敲门就试探着推开的,只有那个少年。
“放学了?”他沉稳醇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如同黄昏时分暖风拂过厚重天鹅绒窗帘。
门口那片小小的、融在廊道阴影里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才慢吞吞地挪了进来,几乎贴着厚重门框的阴影走。
王一博低着头,肩膀垮塌着,拖沓的脚步在地毯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视线仿佛粘在自己的鞋尖上。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下巴下面,像一个试图缩进壳里的蜗牛,将那身过分瘦削的骨架藏进空荡的布料里。
“嗯。” 一个极其沉闷,像是从胸腔深处被压榨出来的鼻音。
肖战终于转过身。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被身后窗外的暮色勾勒出清晰的剪影,雪茄幽微的红点在他指间明灭,如同暗夜的星火。
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王一博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少年的脸上带着放学归来的疲惫,甚至比早晨出门时更甚。
眼眶下那圈淡青色似乎更深了,衬得皮肤越发苍白,像是上好的冷玉蒙了一层薄灰。
最刺眼的是他下唇内侧那道破溃的伤口,凝着暗红的血痂,在白天的紧绷压力下明显又裂开过。
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像细密的铅块,悄然坠入肖战的心底。
这孩子的状态不对。这种如同小兽受到巨大惊吓般、沉默紧绷到骨子里的姿态就越来越明显。
是因为什么?担心自己不再是这个家唯一需要关注的孩子?还是…昨晚那个不该发生、必须彻底遗忘的意外,终究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和恐慌?
这个想法如同幽灵的触手,无声地拂过肖战的心口,带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
他指间燃烧的雪茄顶端红光不稳地摇曳了一下。
肖战不动声色地将雪茄按熄在靠窗水晶烟灰缸里那厚厚一层细腻的白沙里,幽微的红点和最后一丝缭绕的青烟瞬间消失。
“过来。”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王一博的身体僵硬得更明显了,但还是拖着脚步,一点一点地蹭了过来,停在距离肖战三步远的地方,像是划定了一个安全警戒线。
仍旧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下来,几乎要遮住他那双总像是凝聚着寒气的眼睛。
肖战的目光在他紧抿的、带着血痕的唇和低垂的脖颈间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一旁宽大的红木书桌。
桌面上,除了一叠待处理的文件和几个屏幕已经暗下去的高端电子设备,还静静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无比的法式甜点礼盒。盒子是丝绒质地的深蓝,烫金的LOGO彰显着它昂贵的出身。
“老陈特意绕路去排了队买的,” 肖战走过去,随手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礼盒。
里面安静地躺着四块圆润完美的玛德琳蛋糕,金黄松软的外壳上点缀着糖霜,还有几颗饱满得近乎妖异的覆盆子点缀其上,旁边精致地摆着一颗色泽完美的草莓。
“草莓季限定款。尝尝?”
他捏起那颗草莓,递到王一博面前,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你上次不是说喜欢?”
空气里有甜点特有的、诱人的烘焙黄油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王一博的目光终于抬起了一点点,极其迅速地掠过那颗递到眼前的、鲜红欲滴的草莓,还有肖战拿着草莓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他能看到肖战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那一小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皮肤,以及无名指上那枚在昏黄光线下依旧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铂金戒指。
那抹冰冷的金属光泽像针一样扎进视网膜。
哥哥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床头那枚打开着的戒指丝绒盒……无数尖锐冰冷的碎片瞬间在他脑海里爆开!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恶心感。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动作仓促到甚至撞到了身后沉重的橡木书柜,发出“咚”一声闷响!肩膀传来的痛感都比不上心口骤然的翻搅。
“不要!”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骤然拔高的音调和喉头的哽塞而变得尖利、抗拒,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感。他的视线像是被那颗草莓灼伤了一样,瞬间撇开,死死盯住地毯上繁复的波斯图案,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下唇的伤口又开始隐隐渗出血珠。
肖战的手还停在半空。
那颗鲜艳的草莓,衬着他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突兀地停在凝固的空气里。
王一博反应之大,抗拒之强烈,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雪水兜头浇下,将他眉宇间那点刻意营造的、黄昏时分的温和暮霭彻底冲散。
错愕与一丝明显的愠怒瞬间掠过他深潭般的眼底,如同暗流涌动。
但这愠怒只维持了不到半秒。
他看向王一博那张毫无血色、紧咬着唇、几乎要埋进衣领里的脸,看到他眼神里那剧烈闪过的、仿佛被某种无形恐惧攫住的惊惶……
心头的怒意瞬间被更深沉的疑惑和一个无法忽视的认知压下——这孩子的状态,远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糕沉重。
不是挑食,不是小脾气。
肖战浓密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眉宇间刻出一道深深的竖纹。
他沉默了几秒钟,指尖无意识地用力,那颗可怜的红艳草莓不堪重负,饱满的汁液瞬间溢出,沾染了他修剪得极为干净的指腹,留下一片猩红黏腻的痕迹。
他仿佛没有察觉那粘腻的触感,只是缓缓收回手,将已经破碎的草莓随手丢进了深口笔筒旁的精致小银盘里——那是他偶尔放置废弃便签或烟灰的地方。
草莓滚落进去,鲜红的汁液在白瓷盘底缓缓扩散开一小块暧昧粘稠的污渍。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刻意给彼此一个缓冲的空间。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放得异常的低缓,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与引导,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安抚炸毛的幼兽:
“好,不吃就不吃。”
没有质问,没有责备。
他抽出书桌一角暗格里的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沾染了草莓汁液的手,动作优雅又沉静。
柔软的白色湿巾瞬间浸透了粘稠的红色液体,显得异常刺眼。
“只是看你精神实在差。” 肖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落在王一博过分消瘦的下巴和紧绷的肩膀线条上,“晚上有胃口了吗?想吃什么?粤记的虾饺,还是…新来的法厨做的海陆大餐?” 他列举着王一博曾经表现出喜好的昂贵餐点,试图捕捉他眼中哪怕一丝微小的松动。
王一博依旧低着头,像一尊被寒冰封冻的雕像,只有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泄露出一丝极力控制的情绪暗涌。
沉默如同不断膨胀的冰冷气球,塞满了整个奢华的、此刻却显得异常逼仄的书房。
窗外最后一丝暮色被墨蓝的夜空彻底吞噬。
书房顶部的智能感应灯悄然亮起,柔和而不刺眼的光线落下来,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泾渭分明,却又在根部模糊地粘连在一起,扭曲着,无声地诉说着咫尺之间汹涌的暗流。
肖战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锁在王一博紧紧攥住校服拉链头、指关节泛白的小手上。
他试图从那被血痂覆盖的唇、和逃避一切的眼神背后,解读出少年那颗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心,究竟在惧怕和抗拒着什么。
那份被少年视若珍宝却强行压抑的眷恋,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河,被层层冰封,无声奔腾,却始终未能穿透地面上那个男人亲手筑起的责任冻土。
良久,当窗外的城市彻底沉入灯火辉煌的夜色,王一博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对抗的力气,依旧没有抬头,只用一种几近虚弱的、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出的声音挤出两个字:
“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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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