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光芒，在肖家别墅光洁如镜的地面泼洒出一片璀璨星河。

阳光穿过高耸的落地窗，空气里漂浮着经过精密仪器过滤过的、带着淡淡昂贵檀木香的微尘颗粒。

佣人无声无息地在角落里移动，像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零件，将这份顶级豪门的奢华维持得一丝不苟。

唯一鲜活的声音来自主餐厅中央那张能容纳二十人的长条实木餐桌一端。

“昨晚睡得好吗？” 肖战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财经曲线图。

他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一身定制的浅灰色休闲西装还带着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余温，眼神却已柔和下来，专注地看向餐桌另一头的少年。

王一博低头用银叉戳着瓷盘里被顶级厨师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太阳蛋，金黄的蛋液蜿蜒流淌在烤得焦香的面包片上。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阳光勾勒着他低垂的侧脸，过分清晰的下颌线绷着，眼下那圈淡淡的乌青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被薄墨晕染开的水痕，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握着叉子的指关节微微用力，指尖泛着一点白。

肖战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没再追问昨晚是否被雷雨惊扰，目光落在王一博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色T恤。

这T恤是上周他随手给王一博套上的，当时还显得宽松舒适，此刻却空荡荡地挂在少年单薄的肩胛骨上，领口滑开一截，露出精致凹陷的锁骨和一小片过分细瘦的胸膛轮廓，仿佛几天之内又瘦削下去一层。

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像看不见的蛛网，悄然缠上肖战的心脏。

“不合口？” 肖战的声音放得更缓了些，像对待一个捧着精美瓷器的小孩子，“今天的火腿换成了黑标伊比利亚橡果饲，油脂更丰富些，尝尝？” 他自己切下一小块，动作带着一种成熟男性的优雅利落，正要递过去。

“不用。” 王一博避开了递过来的叉子，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闷闷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抗拒的执拗。那抗拒并非针对火腿，更像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情绪宣泄。

他将最后一点凝固的蛋白送入嘴里，放下叉子，推开椅子站起，动作有些仓促。

“我吃好了，上学。”

椅子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回荡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餐厅里。

肖战的目光追随着少年那略显僵硬的背影，消失在餐厅转角。

他面前的餐盘几乎没动，那份给王一博夹的、带着诱人油脂花纹的顶级火腿，孤零零地躺在干净的骨瓷碟边缘，渐渐冷却。管家无声地靠近，似乎想收走那满盘几乎未动的精致食物，肖战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他端起手边温度适宜的皇家骨瓷咖啡杯，纯黑的液体滑过喉咙，醇香中却带着一丝苦涩的回味。他看着餐盘里那块被王一博戳得支离破碎的太阳蛋，那一片狼藉的破碎感，仿佛也砸在了他自己心头的某个角落。

“备车。” 他放下咖啡杯，声音不高，却足以穿透奢华餐厅的沉寂。“开那辆添越。” 不是日常安排的商务用车。

______

纯黑色的宾利添越如同暗夜流动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行在清晨涌动的车流里。

后座空间宽大得像一个独立的小型会客厅。

王一博紧贴着靠窗的一侧，侧脸完全隐在车窗投下的阴影里。

他抱着沉甸甸的书包，像抱着唯一能提供遮蔽的盾牌，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却又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肖战坐在另一侧，手里拿着一份财经简报，目光却几乎没有落在铅印的文字上。

车内封闭的空间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抗拒一切的冰冷气场。像一只在陌生环境里竖起浑身尖刺的幼兽。

他想起王一博幼时刚被他接到肖宅那阵子，也是这般缩在角落，用警惕又惶恐的眼神看着陌生的金碧辉煌，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紧。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依赖自己，甚至敢在雷雨天抱着自己的腰寻求安抚的呢？

那几乎用尽全力撞过来的滚烫唇瓣的触感……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箭簇猝不及防划过脑海。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那份冰冷僵硬的触感将不合时宜的恍惚瞬间驱逐。

“书包重吗？” 他侧过脸，看向阴影里的少年，目光试图越过那层无形的壁垒，“让老陈放后备箱？” 声音是不自觉的柔和。

“不用。” 回答依旧是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冰棱坠地。王一博抱着书包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指尖深深掐进帆布面的纹理里，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出脆弱的青色筋络。

肖战沉默了几秒。

车窗外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跳跃在少年露在阴影外的那一小段白皙的脖颈上，纤细的线条像易折的玉兰枝。

一阵难以言喻的烦躁混杂着某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忽然伸出手——

温热的、宽厚干燥的掌心，带着属于他独特温煦体温和淡淡雪松尾调的气息，毫无预兆地覆盖在了王一博的额头上。

那只手掌的触感太过猝不及防，带着一种掌控式的亲昵。

王一博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

他几乎要像触电般弹开，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肖战鲜明印记的触碰惊得魂飞魄散。

“有点烫。” 肖战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近得可怕的距离响起，温热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王一博额角的碎发。那感觉几乎让王一博瞬间血液逆流！

就在他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快要冻住的下一秒，那只手却只是在他额上虚虚地停顿了两秒，像是在丈量一种情绪的温度，随即，极其自然地向下滑落，没有半分狎昵的意图，只是落在他蓬松柔软的黑发间，温和地揉了揉。

那动作带着一种早已刻入骨髓的、对待亲近晚辈的习惯性纵容，力道不轻不重，充满了年长者的安抚意味，如同在揉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没睡好？下眼皮都青了。” 肖战收回手，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责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晚上早点睡，白天上课才有精神。不许偷偷在被窝里刷手机打游戏，不然没收。” 他故意板着脸，嘴角却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试图缓解车内令人窒息的僵冷。

王一博只觉得那只大手揉过头顶时，头皮都在发麻，每一个被他手指抚过的发根都仿佛要炸开。

那温热的触感透过发丝渗透，烫得他耳根瞬间蔓延开一片血色。

他能清晰地闻到肖战袖口残留的、混着淡淡须后水味道的雪松冷香，霸道地将他包裹。

这份让他极度贪恋又极度恐惧的亲近，在得知哥哥苏醒之后，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温和的责备，这揉头发的亲昵，像沾着蜜糖的毒针，瞬间捅穿了他用绝望和冰冷才勉强筑起的堤坝。

巨大的委屈和无处可诉的痛楚混杂着昨夜未曾消散的酒意余韵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酸胀得他眼前瞬间泛起雾气。

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泪意和想要不顾一切转身投入那片温暖宽厚胸膛的冲动。

不能！绝对不行！

他猛地偏过头，将整张脸更深地、更彻底地埋进窗外投下的那片浓郁阴影里，用力闭紧双眼，喉咙里压抑地滚动了一下，挤出沙哑却异常生硬的几个字：

“知道了。”

______

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精英高中的路口转角。低调却无法忽视的昂贵车标，引得晨间匆忙的学生纷纷侧目。

司机老陈立刻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王一博几乎是逃也似地钻了出来。

初秋清冽的风迎面吹来，卷走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男人气息和令人心慌的暖意，却也让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不曾回头，抱着沉重的书包，挺直单薄的脊背，大步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晨风撩起他额前有些过长的黑色碎发，阳光终于毫无遮拦地落在他脸上，照亮了那份被刻意加深的冷漠与疏离，也照亮了他下唇内侧那道被牙齿咬破的、渗着细密血丝的清晰伤痕。

肖战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叫老陈关上车门。他的目光穿透车窗，一直追随着那个头也不回、渐行渐远的少年身影。

那倔强挺直的背脊，那走得几乎有些发狠的脚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他的感知神经上。少年的肩膀在那宽大T恤下耸起一个冷硬的弧度，像一块拒绝任何靠近的、棱角分明的寒冰。

车内残留的温度里，仿佛还萦绕着少年发丝间那极淡的皂角香和属于年轻身体的清冽干净气息，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压抑到近乎扭曲的悲伤情绪。

肖战深深靠进柔软的真皮椅背里，指腹无意识地捻磨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揉过少年柔软头顶的温度和质感，微妙的触感挥之不去。

“肖总，我们去公司还是…” 前排的老陈低声询问，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份沉重的沉寂。

肖战仿佛被这声音惊醒，目光终于从校门口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上收回。

他闭上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遮掩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疑惑，沉重，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精准命名的焦躁。车窗外的喧嚣隔着紧闭的车窗沉闷地传来，衬得车厢内愈发安静得令人窒息。

半晌，他睁开眼，幽深的眸底所有的波澜已经敛去，只剩下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寒潭，仿佛方才那个温和揉着少年头发的人从未存在过。他将膝盖上那份捏得有些起皱的财经简报折好，随手丢在身旁宽大的座椅上。

“医院。” 他的声音沉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重新穿上了那副属于商界巨擘的铁石外壳，将那点因少年而起的不明涟漪严丝合缝地压回了责任铸就的冰冷心湖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