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的余热,撞在小垚高中的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高一(3)班的早读课正读到《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的拖长音里,张睿轩把脸埋在语文书后面,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敲击。(虚拟高中,笔名代替)
【老地方,今晚有新货。】发信人是“龙哥”,备注后面跟着个骷髅头表情。
张睿轩眼皮都没抬,回了个“滚”,然后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最深处。他坐得笔直,白衬衫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细框眼镜上,折射出一片温顺的光斑——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模样,连同桌都在偷偷抄他昨晚默写的英语单词。
只有他自己知道,衬衫袖口还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酒渍,后颈的皮肤隐隐发疼,是被某个女人的指甲掐的。
“张睿轩,”语文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你来背一下‘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后面三句。”
少年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声音清润,带着点晨读特有的微哑,全班都停下笔,连后排打瞌睡的都醒了——这就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底气,连背书都像在唱歌。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刚要往下讲,教室后门被推开了。
刘梅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侧身让出身后的人。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呼吸都停了。
走进来的女生很高,比班里大多数男生都要高出半头,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拉链只拉了最底下一颗,露出里面黑色的印花T恤。她的头发挑染了几缕烟灰蓝,碎发遮着眉骨,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下唇中间有个浅浅的窝,此刻正抿着,眼神扫过全班时,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最扎眼的是她的手腕,戴着一条细得快要断的银链,链尾坠着个看不清的小坠子,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晃。
“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李秋砚,”刘梅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就坐……张睿轩后面那个空位吧。”
李秋砚没说话,甚至没看刘梅一眼,径直往后排走。她的书包很沉,甩在肩上时发出哐当声,里面像是装了块砖。经过张睿轩身边时,他闻到了一股味道——淡淡的烟味混着威士忌的酒气,还有种冷冽的木质香,像暴雨过后的森林,又野又冷。
他的笔尖顿了顿,在默写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
李秋砚把书包往空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惊得前排女生缩了缩脖子。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利落得像拆快递,然后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
“上课不能玩手机。”刘梅皱了皱眉,语气比平时严厉了些。
李秋砚抬眼,视线和刘梅对上。她没立刻收手机,反而慢悠悠地解锁,划开屏幕看了眼时间,才按灭屏幕塞进校服口袋。全程没说一个字,态度算不上顶撞,却像在说“关你屁事”。
刘梅的脸色沉了沉,刚要再说点什么,早读课下课铃响了,救了这场没硝烟的对峙。
李秋砚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弯腰捞起书包就往外走。陈佳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作为新同桌,她觉得自己总得说句话。
“那个,李秋砚同学!”陈佳佳跑得有点喘,在楼梯口拦住她,“你知道食堂在哪吗?或者小卖部?我可以带你去……”
女生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她。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把她的皮肤衬得近乎透明。她的眼睛是浅棕色的,瞳孔很亮,却没什么情绪。
“不用。”李秋砚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点冷感,像冰粒敲在玻璃上。
陈佳佳被噎了一下,看着她转身走进楼梯拐角,背影挺直,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印的乐队logo——那是个地下摇滚乐队,陈佳佳在哥哥的海报上见过,据说主唱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
“她好拽啊。”陈佳佳回到教室,扒着后桌赵磊的桌子吐槽,“跟谁欠了她钱似的。”
赵磊正凑在张睿轩旁边看他做题,闻言嗤笑一声:“拽?我刚听隔壁班说,这女的昨天还在‘野狗’酒吧喝到天亮,老板劝她少喝点,被她一拳砸在吧台上,说‘再逼逼拆了你这破店’。”
张睿轩没抬头,笔尖在数学练习册上移动,解一道复杂的圆锥曲线题:“你消息挺灵通。”
“那是,”赵磊拍了拍胸脯,“我表哥在‘野狗’当调酒师,说这女的喝酒跟喝水似的,还抽黑兰州,烟劲儿大得能呛死人……”
“赵磊!”陈佳佳瞪他,“你小声点!”
赵磊撇撇嘴,压低声音:“本来就是嘛……而且听说她成绩还贼好,以前在重点校常年第一,不知道为啥转来我们这破地方。”
张睿轩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重点校的第一?他倒要看看,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装腔作势。
这时,开学典礼的广播响了,让各班去操场集合。
全班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张睿轩落在最后,收拾东西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秋砚的桌肚里露出半截烟盒——黑色的包装,印着外文,不是他平时见的牌子。
他的眼神冷了冷,像淬了冰。
操场的主席台上,校长唾沫横飞地讲着“新学期新展望”,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李秋砚被按在(3)班的队伍里,靠着后面的香樟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链。
宿醉的头痛还没缓过来,昨晚在酒吧喝的威士忌后劲很足,现在胃里还在烧。她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不小心点开了和母亲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她发的“我转校了”,对方回了个“知道了,钱已打”,再无下文。
李秋砚嗤笑一声,按灭屏幕。
“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班长肖雅,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是(3)班的班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李秋砚抬眼,没说话。
肖雅的笑容僵了僵,又说:“我看你坐在张睿轩后面,他可是我们班的学霸,年级第一呢,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他……”
“没兴趣。”李秋砚打断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肖雅的脸瞬间红了,又青又白,转身走了。周围传来几声窃笑,李秋砚没在意,她靠在树上,目光扫过主席台前的优秀学生代表——张睿轩正站在那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拿着发言稿,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像个精致的假人。
“装模作样。”李秋砚低声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想抽一根,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同学,抽烟不好。”教导主任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刺耳得很。
李秋砚挑眉,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没说话,只是眼神冷了下来。那眼神太凶,带着股戾气,教导主任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地松了手。
她慢条斯理地把烟盒塞回口袋,拍了拍被抓皱的校服袖子,转身走回队伍,全程没说一个字。
开学典礼的最后一项是新生代表发言,轮到转校生自我介绍时,李秋砚被刘梅推了一把,不情不愿地走上主席台。
麦克风有点高,她没调,就那么低着头,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阳光晃眼,她眯了眯眼,看见张睿轩站在(3)班队伍的最前面,正抬着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神看不清楚,却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我叫李秋砚。”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有点哑,却很清楚,“爱好是装逼。”
全场寂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校长的脸都绿了,刘梅站在台下,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李秋砚没管,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步伐轻快,走到台下时,正好和张睿轩对上视线。
他看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在嘲讽,又像在玩味。
李秋砚回敬了一个白眼,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时,听见旁边有人说:“这女的也太狂了吧?”“她不知道张睿轩是年级第一吗?还敢说自己爱好装逼?”“等着看吧,摸底考肯定原形毕露!”
李秋砚没说话,她靠在椅子上,闭上眼。
摸底考?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个“年级第一”到底有多少斤两。
三天后的摸底考,成了小垚高中的地震。
成绩公布那天,公告栏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赵磊仗着个子高,扒着人群往里看,突然大喊一声:“卧槽!”
陈佳佳挤不进去,急得跳脚:“怎么了?赵磊,张睿轩还是第一吗?”
“第一你妈个头!”赵磊的声音都变了,“第一是李秋砚!全科满分!张睿轩第二!差了二十分!”
人群炸开了锅。
“不可能吧?全科满分?”“她不是转校生吗?怎么可能……”“张睿轩竟然被超了?”
李秋砚是最后一个来的,她背着书包,慢悠悠地走到公告栏前,扫了一眼排名——李秋砚,高一(3)班,总分743,并列第一后面划了道横线,写着张睿轩,723分。
她嗤笑一声,没什么意外。
张睿轩就站在她旁边,手里捏着一张刚发的物理试卷,指关节泛白。他看着公告栏上那个刺眼的名字,又转头看了看李秋砚,她正低着头玩手机,侧脸线条冷硬,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当然 是为了装)
“李同学很厉害。”张睿轩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李秋砚抬眼,看了看他手里的试卷,物理最后一道附加题空着——那道题她写了三种解法,老师在旁边批了个“妙”。
“一般般。”她收起手机,往教室走,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张同学,加油,别太菜。”
张睿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手里的试卷被捏得变了形。阳光落在他的眼镜上,折射出一片冰冷的光。
装逼?
他倒要看看,这个爱好装逼的李秋砚,能装到什么时候。
晚自习时,张睿轩把自己埋在了题海里。赵磊来找他去打球,被他一句“滚”骂了回去。他从书包里翻出尘封已久的竞赛题集,从第一页开始做,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越来越快,带着股狠劲。
李秋砚坐在他后面,戴着耳机听摇滚,脚翘在桌子上,一晃一晃的。她瞥见张睿轩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
“傻逼。”她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照亮了教室里两个较劲的身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像两颗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引的星,注定要在这所普通的高中里,掀起一场不普通的风暴。
而此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早已在那个“爱好是装逼”的自我介绍里,悄然在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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