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皇城四门紧闭,雪光映得禁苑如昼。
顾雪庭没有回府,而是带着萧庭渊折向北廊,一路避开了巡夜的金吾卫。雪深三寸,脚印落下便被他拂袖掩去——动作轻得像风,却看得萧庭渊眼底暗火一跳。
“顾相深夜带罪臣私入宫闱,就不怕再添一条‘谋逆’?”
“殿下若肯安静些,”顾雪庭微微气喘,“臣连‘私藏龙裔’都担了,还怕多这一条?”
说话间,二人已至一处偏僻宫巷。朱墙斑驳,铜灯半残,唯独檐下一盏琉璃灯完好,灯下悬着一把小小金锁。
顾雪庭抬指在金锁上拨了三个数,锁簧“嗒”一声弹开,暗门随之滑入墙内。
扑面一股药香,混着松脂与沉香,像雪里燃火,这是一间废弃的暖阁,旧年供皇子读书,今已封存十年。地龙却新烧,炉上温着一只小小铜铫,药汁翻滚,色如琥珀。
萧庭渊眉梢一挑:“顾相倒是早备了金屋。”
“藏娇不敢,藏病而已。”
顾雪庭掩唇闷咳,指缝间血色比来时更艳。他踉跄一步,萧庭渊下意识伸手,却只抓到一截冷滑衣袖——顾雪庭已自己扶住案角,背对灯火,脊背弯得像一柄欲折的弓。
萧庭渊眸色沉了沉,反手阖上暗门,落栓。
“顾雪庭,你还有多少事瞒我?”
“殿下日后自会知晓。”
顾雪庭缓过气,自袖中抽出一卷薄绢,铺在案上——赫然是含章殿今日太后座下屏风背面所绣的《山河全图》。
“三司会审,不过台前戏。真正杀机,在屏风之后。”
他指尖轻点绢上三处朱印:
“太后、摄政王、北狄王庭。三方各执一线,线头都系在殿下身上。”
萧庭渊俯身,指腹掠过朱印,低低嗤笑:“原来我这条命,竟如此值钱。”
“值钱的不止命。”
顾雪庭抬眸,灯影在他眼里晃出一层碎金。
“还有殿下的心——他们想要一颗恨极的刀,再借刀杀人。”
铜铫“噗”地一声溢了药汁。顾雪庭侧身去提,却被烫得一颤。
下一瞬,药铫已落入萧庭渊掌中。少年动作利落,将药汁滤入白瓷盏,递到他唇边。
“顾相既要与我同生共死,先把自己这条命保住,可好?”
顾雪庭微怔,就着他的手喝下。药极苦,苦得他眼尾沁红,却一声不吭。
萧庭渊用拇指替他拭去唇角药渍,声音低哑:“真苦。”
顾雪庭低声道:“苦一点,才记得住。”
药力发作得快,他指尖开始发颤,额上渗出冷汗。
萧庭渊看出不对,一把扣住他脉门,眉心骤蹙:“碧蚕蛊?”
顾雪庭没答,只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锦囊,倒出两粒乌丸,服下一粒,另一粒递到萧庭渊面前。
“含住,别咽。三月内,若我毒发失智,杀我。”
萧庭渊没接,反而反手攥住他腕,银链哗啦作响。
“顾雪庭,你把我当什么?”
“当殿下。”
顾雪庭抬眼,声音轻得像雪落,“也当我的刀鞘。”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炉中松脂爆了个灯花,光影一晃。萧庭渊忽然俯身,将他打横抱起,放在暖阁唯一一张矮榻上。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怒意,却在放下时放轻了力道。
“睡。”
“殿下……”
“我守着你。”
顾雪庭实在撑不住,眼帘半阖,仍固执伸手,指向案上山河图。
“第三处朱印……北狄王庭,是太后的退路。三日后,使团进京贺正旦,领队的不是使臣,是北狄二王子赫兰图。他欠我一个人情,也欠殿下一条命。”
话音渐低,他指尖滑落,坠入榻沿。
萧庭渊握住那只手,掌心冰凉。
他抬眼,看向山河图北境那一点朱砂,眼底杀机与雪色同起。
“赫兰图……”
少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刀锋上舔血。
窗外,子时的更鼓沉沉滚过。雪光透窗,照见两道影子:一个伏榻昏睡,银链缠腕;一个守炉静坐,指尖轻抚刀鞘。
三更过后,炉中药香散尽。
萧庭渊解下自己外袍,覆在顾雪庭肩头,动作极轻。
他低语,声线冷而哑:
“顾雪庭,你最好撑过这三个月。你若死了,我让天下给你陪葬;你若活下来——”
少年垂眸,指尖掠过顾雪庭苍白唇角。
“我这条命,就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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