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晴而未融雪。
含章殿外,铜龟吐出的沉水香被寒气一逼,凝成白雾,团而不散。文武百官列于丹陛之下,俱穿朝服,却无人敢先开口。
今日,太后亲审镇北王萧庭渊“弑父”一案。
主审却不是大理寺,而是三司——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与辅政顾雪庭。
顾雪庭一袭紫衣,罩素纱中单,腰间仍悬那枚白玉。一夜未眠,他面色比雪更淡,唇色却异常嫣红,像雪中一点朱砂。
萧庭渊立在他左侧一步,银链隐于袖内,另一端扣在顾雪庭腕上,无人能见。
……
鼓声三通,内侍高唱:“太后驾到——”
珠帘卷起,太后姜氏着绛紫翟衣,凤冠上十二旒轻颤。她不过三十有五,眉眼却冷得像冰雕。
“质子萧庭渊,可知罪?”
声音不高,却震得檐角积雪簌簌而落。萧庭渊抬眼,目光直刺珠帘。
“臣无罪,不知。”
殿中哗然。
刑部尚书魏昙拱手出列,呈上一叠血衣与供词:
“此为镇北王府长史沈渭临刑画押,指认殿下于永照二十八年腊月初七,弑君弑父,鸩杀长兄,更以哑药毒废生母。”
字字如刀,刀刀落雪。
顾雪庭上前半步,声音温润,却压下所有私语:
“臣有疑。”
太后凤眸微眯:“顾相要疑什么?”
“疑供词,疑人证,疑物证。”
顾雪庭抬手,指尖一点那血衣,“其一,血衣尺寸与先帝不符;其二,沈渭供词前后笔迹不同;其三——”
他侧首,看向萧庭渊腕上旧伤。
“其三,弑君当夜,殿下右臂骨裂,如何能以左手持刀连斩二十七人?”
殿中再次哗然。
御史中丞冷笑:“顾相莫非要包庇逆臣?”
顾雪庭淡淡道:“本相只问真相。”
他从袖中抽出一折,高举过额:
“臣请宽限三月,容臣与御史台、刑部同审。三月之内,若查无实据——”
“如何?”太后问。
顾雪庭俯身叩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含章殿瞬间鸦雀无声:
“臣愿以相位、性命,与殿下共担此罪。”
殿中死寂。
萧庭渊猛地侧头,看向顾雪庭。银链在袖中无声收紧,勒得两人腕骨生疼。
太后垂目,指尖轻抚凤椅扶手,良久,轻笑一声:
“三月?哀家等得。只是顾相金贵,若三月后查无实据——”
她声音忽转凌厉,“一并论罪,诛九族。”
顾雪庭抬眸,眼底无波:“臣,领旨。”
……
退朝时,雪又下了起来。
百官散去,唯余二人并肩行于玉阶。
萧庭渊忽低笑:“顾相真把命押给我了?”
顾雪庭以手帕掩唇,咳出一点猩红,语气却淡得像雪:
“臣押的不是命,是殿下的心。”
萧庭渊停步,抬手替他拂去肩头落雪,指尖顺势滑到银链暗扣,轻轻一拨。
锁开了。
他却把链子重新扣回,只是这一次,扣在了自己腕上。
“顾雪庭,”少年声音低哑,“三月之内,你若先死,我让整个皇城陪葬。”
顾雪庭看他,眼底浮起一点极浅的笑。
“好。”
风雪中,两道紫衣并肩,一截银链隐现,像一条不肯融化的冰。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