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灼热的蝉鸣像是永无止息的鼓噪背景音，霸道地充斥着王一博的耳朵。

别墅大门“嘭”的一声在他身后甩上，沉重的实木撞击声像一记闷棍，把他彻底砸懵了。

门廊下晃眼的金色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眩晕感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从胃里翻涌而上——那是昨晚生日宴上挥之不去的香槟、甜点和无数陌生人身上喷洒过量的香水气味混合起来的味道。

他猛地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火辣辣的石砾，摩擦着脆弱不堪的喉管。

胸口那块无形的巨石依旧死死压着，又闷又痛。

视野边缘跳跃着模糊不清的黑影，耳朵里嗡嗡作响，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声音，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吓人的喘息，还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狂野又绝望的搏动，咚咚咚，像是急着要挣脱这副肮脏又疲惫的皮囊。

滚烫的泪珠没有任何预警地砸下来，沉重地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上，留下一个瞬间就被高温蒸发掉的深色圆点。

那是耻辱的印记。

他抬起手，近乎粗暴地抹过眼睛。指尖冰凉，却怎么也擦不掉眼底那片浓郁得化不开的血丝，那是整夜挣扎无眠，被愤怒、恐惧和一种灭顶的背叛感反复炙烤留下的刻痕。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又阴冷黏腻的噩梦，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浑浊气味——浓烈的酒精辛辣、肖战身上那种他熟悉至极的雪松后调的冷冽木质气息，还有……

一些别的，陌生的、滚烫的、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撕裂的味道。每一个碎片都锋利无比，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深深扎进神经末梢。

“一博，”肖战低沉含笑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蜗深处回荡，带着香槟甜美的芬芳和滚烫的气息，“该回去了。”

杯壁上还残留着他修长手指的温度。

接下来是旋转的世界，模糊的光影，然后是那道关上的钢琴房的门。

沉重的锁舌滑入卡榫时那声轻响，细微得如同幻觉，却在死寂中炸开雷霆般的声响，将整个世界瞬间劈得粉碎。

“躲什么？”他的养兄低笑，那声音里的温柔从未改变，像浸透了蜜糖的刀刃，轻易地、理所当然地刺穿了所有摇摇欲坠的界限，“我的小猫……”带着薄茧的指腹强硬却又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暧昧，擦过他的下唇。

不是玩笑，不是幻觉。那只刚刚还优雅地为他整理过领结的手，那只在他生病时无数次替他试过额头温度、给他喂过难喝药汁的手……变成了冰冷灼人的凶器。

肖战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王一博唇上的触感和温热津液，在下一秒，精准而残忍地抹上了他自己的唇。

带着一种让王一博血液瞬间凝固、浑身如坠冰窟的亲昵和占有。

随后是他的惊呼被彻底吞噬、淹没……

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生理性的剧烈反胃感让他喉头痉挛，又一阵酸水冲上来。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陷入柔嫩的口腔壁软肉，尝到了血腥的锈味。这痛楚尖锐而短暂，却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疯狂抽取着他胸腔里仅存的温度和力气，只剩下纯粹的生理性颤抖和无尽的冰冷弥漫。

他记得黑暗里肖战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喑哑的声音像粗糙的砂纸磨过耳膜：“别哭……一博……”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湿意，笨拙地擦拭他决堤的泪水，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掠夺性，“你是我的了……”

“我的……欠了太久……”

这句模糊不清、浸透了浓稠占有欲的喟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过往十五年的温情面纱彻底撕扯得粉碎。

十五年！

记忆的碎片疯狂倒卷，像被暴风掀起的无数锋利玻璃片，胡乱地、凶狠地切割着此刻残破不堪的神智。

八岁那年的冬天冷得刺骨。母亲的葬礼肃杀而压抑，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枯萎菊花的混合气味，沉重得让人窒息。陌生的黑色人影，还有那些压抑在喉头的啜泣。

小小的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孤零零地站在灵堂角落，穿着不合适的黑色小西装，浑身僵硬，视线茫然地落在母亲遗像下方那簇惨白得没有一丝暖意的百合花上。

直到一只手，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全然不同的稳定力量，轻轻落在了他僵硬冰冷的肩头。他惊惶地抬起头。

一个异常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眼神沉静如深潭，气质沉稳得与年龄极不相符。男人身后的光线有些刺眼，给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王一博？”男人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自然的、让人下意识想要信赖的肯定，“跟我回家。”

那一刻，那只手的温度似乎透过了厚重的黑色衣料，缓慢地渗入他早已冻僵的心口。冰冷的麻木感被融化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般的巨大委屈，汹涌地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他紧紧攥着男人西装的下摆，像是攥住了溺水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将整张冻得发青的小脸深深埋进那触感柔软的衣料里，哭得浑身发颤。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包裹了他。

他没有动，只是那只放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收拢，更坚定地给予支撑。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安全”。

从此，那方弥漫着昂贵木材沉稳香气的宅邸，就成了他的“家”。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这个认知如同植入骨血般牢固。他渐渐不再做那个反复惊醒的噩梦：灰白色的病房、点滴冰冷的嘀嗒声、母亲弥留之际枯槁的手背上那片青紫瘀痕……那些曾经足以将他撕碎的寒冷和绝望，似乎被那个宽厚的背影和沉稳的声音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肖战就像一尊沉默的神祇，稳稳地替他挡住了外界所有狰狞的风雨。他习惯了清晨餐桌旁那人翻阅财经日报的身影。

习惯了挑食时对面投来的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目光。

习惯了他明明能自己做，肖战却依旧固执地为他系好领带、扣好扣子，指腹偶尔擦过下颌皮肤留下的细微触感

习惯了生病时滚烫的额头上那人微凉的手掌覆上来的安抚。习惯了每一次在学校遇到麻烦，那个人总会适时出现，将一切难堪不动声色地挡回去……他甚至习惯了外间所有带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人人都说，王一博真是好命，被肖家那位矜贵冷峻的掌权人，捧在掌心十五年，护得滴水不漏。

肖战的完美无缺曾是覆盖在他整个世界上的保护伞。那人的细心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衣帽间里提前根据季节搭配好的成套衣物，冰箱里永远被细心剥好果皮、切得大小适口的时令水果，书架上层出不穷的限量版乐高和他喜欢的摩托车专业杂志，深夜里特意为他留的那盏昏黄温暖的落地灯光……

他就像一只被精心圈养在琉璃温室里的小猫，呼吸的空气、看到的阳光、触碰的温度，都被肖战精密地设定过，被细致地过滤掉所有杂质和尖刺。

那些依赖和仰望，干净得不掺杂一丝尘埃，纯粹是孩子对神祇的膜拜和归属。可谁能想到呢？

这神祇低垂的眼眸深处，看到的从来不是需要庇护的幼崽，而是一只早已被圈定所有权、终将被彻底撕开啃噬的“猎物”？那些细致入微的掌控、无处不在的照料，根子上缠着的，是赤裸裸的掠夺标记？

这份清晰起来的认知，带着一种彻底的、毁灭性的寒意，冻僵了王一博的四肢百骸。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他猛地从石阶上撑起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

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勉强维系着平衡。视野中的景物又开始天旋地转，别墅巨大的灰色外立面、修剪得过分规整的草坪、远处林立的冰冷钢铁摩天大楼……整个世界都扭曲变形，向他轰然压迫过来。

逃！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唯一一道利闪，瞬间劈开了混沌的迷雾，带着一种本能的、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刺入他的脑海，攫取了他所有的意识。

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他死死扣住冰冷的石阶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深吸一口气，试图吸入一些支撑自己的力量，胸口却堵得更加厉害。

他猛地直起腰，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驱动着沉重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夏日午后的阳光毒辣地砸在他的背上，如同鞭笞。蝉鸣尖啸，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每一步踏在滚烫的路面上，都像是踩在燃烧的炭火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要离这栋囚笼般的房子、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冷硬的空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壮丽而冰冷的钢铁森林。夕阳正从无数高耸的玻璃幕墙间隙沉落，燃烧起一片片病态的橘红色，像泼洒开的黏稠血浆，映照着天空，也映照在王一博身前那片冰冷透明的玻璃窗上。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那个掌控着一切的方向。

落地窗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清晰得无处遁形。一个星期前的仓惶奔逃耗掉了他仅存的力气，此刻更像一具被精雕细琢却失了灵魂的人偶。昂贵的定制白衬衫熨帖合身，剪裁堪堪勾勒出年轻人瘦削而漂亮的肩线轮廓。头发被精心打理过，额前一丝不苟地垂落几缕碎发。然而，就是这份过分的规整和一丝不苟，反衬出一种被无形绳索紧紧捆缚的僵硬。

他的目光，死死地、近乎自虐地凝固在玻璃映出的影像上，聚焦于自己颈侧那片被衣领半掩的地方。

雪白衬衫领口的边缘，一道新鲜的红痕如同隐秘的烙印，被布料暧昧地遮住了一半。边缘微微有些擦伤的痕迹，形状带着点钝感的牙印，像是一个极具占有意味的标记，在细腻的皮肤上绽开一抹刺目的嫣红，鲜艳得近乎狰狞。随着他沉重的呼吸，那道痕迹也在冷硬的光线里细微地起伏。那是肖战今早出门前留下的“告别”。

滚烫的气息仿佛还贴在那里。

“……怎么不动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尾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却像裹着霜刃的丝绸，不轻不重地蹭过王一博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我的好弟弟在想什么？”

沉稳、精确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不疾不徐地从他身后靠近。每一声，都踩在王一博失控的心跳上。

玻璃窗上的影像忠实地复刻了身后的场景。那个主宰了他整个生命轨迹的男人，肖战，从那张足以睥睨一切的紫檀木办公桌后绕出，姿态从容优雅得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

合身的深灰色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步伐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掌控力，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迅速填满了办公室里巨大空间的每一寸缝隙。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带着肖战身上独有且极具侵略性的雪松木质香气，又混入了昂贵的烟草和皮革味，强势地钻进王一博的鼻腔，搅得他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玻璃窗映出的人影在迅速放大、逼近。

没有回头，也根本不敢回头。王一博只觉得整个后背的肌肉都绷紧僵硬了，脊骨一阵阵发寒。他微微合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死死地盯着玻璃中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影子。恐惧感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上，密密匝匝地缠绕收紧。心跳在喉咙口激烈地冲撞，带着血腥的意味。

一只温热的大手毫无阻碍地落在了他的腰侧。那手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衬衫薄薄的衣料，烙铁般烫在了他的皮肤上。修长的手指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收拢，只是轻轻一勒，王一博就像被捏住了命门的猎物，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带着向后撞去。

后背撞上一个坚实滚烫的胸膛。肖战的气息瞬间将他彻底笼罩。温热的呼吸如同小蛇，带着烟草的辛辣后调和一丝危险的狎昵，擦过他耳垂下方那片尤为敏感的皮肤。

“还逃吗？”

声音响在耳边，低沉，磁性，甚至带着一点情人私语般的缱绻。

落在耳垂上的呼吸却是冷的，像冰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

王一博猛地一缩脖子，几乎要从这个怀抱里弹开。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抗拒，细微的颤抖难以抑制地沿着脊椎蔓延开，却被那只卡在腰侧的手掌稳稳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过口鼻。那道新鲜的齿痕似乎在这冰冷的吐息下灼烧得更痛了。

一个星期前冲破别墅大门时的孤勇、茫然，甚至那点可怜的屈辱，在肖战绝对的力量和无处不在的掌控面前，脆弱得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薄纸，连一丝青烟都没来得及腾起就化为了粉末。

他能逃到哪里去？他的证件、他账户里的每一分钱、他手机里的每一个联系人……他的整个世界，从八岁那年的冬天开始，就是肖战亲手构建的。肖战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他就是那只根本无法离开金丝笼的雀鸟。肖战只用了不到六个小时，就把他那个可笑的逃亡计划彻底碾碎，无声无息地把他重新圈回了这片冰冷的领地。

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肖战滚烫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的震动沉稳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与王一博胸膛里那只惊惶失措的小兽形成残酷的对比。

腰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王一博被迫仰起了脸。透过冰冷的玻璃，他清晰地看到肖战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毫不避讳地落在他颈侧那处被牙痕点缀的红痕上。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仿佛在检视一枚专属的徽章。

王一博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干得如同在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巨大的羞耻感像火舌舔舐着全身，他想扭过头，想躲开这无所遁形的目光窥探，哪怕只是不看玻璃上的倒影，那只箍在腰间的手却仿佛钢铁铸就，不容他有丝毫闪避。

他绝望地闭上眼，试图隔绝眼前的一切。但失去视觉的瞬间，身体的感觉却变得更加清晰。那禁锢在腰上的手。

后背紧贴着的滚烫胸膛

以及耳垂被男人灼热气息擦过时带起的细小电流般的战栗……所有的触觉都在无声地强化着那个令人恐惧的亲密距离。

黑暗中，视觉消失，嗅觉、触觉却异常鲜明——肖战身上那股融合了雪松冷香与烟草气息的特有味道，如同最黏稠的枷锁，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堵住了他所有逃脱的空气。

“哥……”

声音终于从干涩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溺水般的、濒临极限的沙哑，如同枯叶被揉碎时发出的绝望摩擦。

“我们……不该是这样……”

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轻飘飘的，在过分寂静、空旷而冰冷的空间里，微弱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叹息，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深不见底的迷茫。

禁锢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身后靠着的胸膛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回应。那股落在后颈皮肤上的灼热呼吸停顿了一瞬。

随即，更加沉缓地落下。这一次，肖战微微俯低了身体，鼻尖几乎贴上王一博颈后的碎发，以一种更为亲昵和危险的姿势，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离开腰侧，沿着他僵硬的脊柱一路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滑过衬衫下微微绷紧的肌肤，最终落在颈后那块异常脆弱敏感的凹陷处。

指腹在那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动作缓慢，带着一丝欣赏或把玩珍品的慵懒。指尖的温度顺着神经一路烧到王一博的尾椎，激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疙瘩。

一个吻，如同轻柔的羽毛，又像冰冷的印章，无声地烙印在他颈后的皮肤上，落点不偏不倚，恰恰在刚刚指腹摩挲过的地方，带着滚烫的濡湿气息。

王一博浑身剧震！

“呵……”一声极轻的低笑伴随着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颈后那片突然变得异常滚烫的区域。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者对已经握在手心猎物的、愉悦的逗弄。

“我们？”男人的声音擦着他的耳廓，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冰冷无情的玩味，“一博，你说……我们该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