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夜深了,但各处的酒楼中依旧是座无虚席,春玉楼中亦是如此。几位衣着不凡的公子正坐在雅间内,桌上是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坛子桑落。其中一位身着玄色圆领锦袍,正端着大碗喝着,脸颊上已是一片绯红,可见已经喝了不少,望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在他旁边的身着竹青色锦袍,面容清秀俊朗的就是叶云裳的嫡亲哥哥,叶尚书的长子叶云霆;另一位看着吊儿郎当的赫然就是季景然。 “她真的不在?”那位玄色衣袍的公子原有的醉意瞬间消散,死死的盯着门口站着的侍女,浑身冒着肃杀的寒意,如地狱里走出来的刹罗般,瞪大的眸中却是满含讽刺与恨意。
“回...回这位公子,南小姐是真的不在。”门口的侍女被他这么一吓有些瑟缩,杰杰巴巴地开了口。
“你先下去吧。”开口的是叶云霆,见他如此失态生怕闹大,赶忙让人出去了。
那侍女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出去了,冷不丁撞上了莺莺,那是春玉楼的头牌。
“你怎么了?毛毛躁躁的。我瞧着那几位公子...呵呵...个个都丰神俊朗啊。”莺莺娇媚的说着,半敞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胸口延至肩膀的那一朵芍药分外引人注目。
“莹莹姐,我跟你说里面那个穿玄色衣袍的公子似乎是脑子不太正常,来了好几次了都要找南小姐。我说她不在,那人立马变了脸像是要杀人呢!”
莺莺若有所思地听着,正欲进去看看却听得楼下的客人叫她,只得作罢先下楼。
“子昭,既然人家说了不在,或许真的不在呢,今日毕竟是乞巧节,许是出门了也未可知啊。”叶云霆夺过了那人手中的酒盏,厉声说道。
这被夺过酒盏的男子叫陆铭彰,子昭是他的字。他是当朝镇西将军陆勃唯一的儿子,早年间奉召来到了京城,与京内的皇子们一起读书,是为质子用来牵制陆勃,却也从未亏待过他。后来当今陛下登基,给陆铭彰封了个昭武校尉,因着自小的情谊更是厚待于他。
陆铭彰苦笑了起来,眼角微红,那因训练而有些黝黑的脸棱角分明,神情之中是后悔和不知所措。
“或许吧,就算是她在,她也不愿意见我。我去剿匪前就来找过她。”
“庭桢,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不如问问她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季景然悠闲地把玩着扇子,玩味的看着陆铭彰。庭桢是叶云霆的字。
看着两人询问地神情,陆铭彰只好开口:“那一年我父亲上京贺寿,顺道来看我,就住在了府中,南华还是我手底下的下属,但我心悦于她,所以一直将她放在我身边,后来在我父亲回边境后不久,南华留下了一封书信就此消失了。我一直派人追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直查到线索出了京城就断了。再后来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南华,但我于她也就是个陌生人般了。是我没护好她!”
话说到此,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晚叶云霆和季景然就“好心的”将喝的醉醺醺的陆铭彰安置在了春玉楼的上房内,不用想,这馊主意绝对是季景然撺掇想出来的。
第二日清晨南华因前一夜回的晚就晚起了些,而陆铭彰因昨夜的宿醉也是起得比平日里晚上许多。南华甫一下楼就撞见了敲着脑袋的陆铭彰,正欲躲开却不如那人反应快。
“南华!”陆铭彰揉了揉揉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位公子,您若是无事便可离开了,春玉楼白日不接客。”南华愣了一瞬随后很快便摆出了一贯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深不达眼底。
“嘶——”陆铭彰听后转身欲走,却在迈出一步时身子突然软了下来,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捂着心口面色痛苦,大口地喘着气。
“你这是怎么了?”南华大惊赶忙上前扶住他,眉头紧锁,焦急的眸子对上了陆铭彰隐隐期待又夹杂着痛苦的眼神,心跳忍不住有些加速,有了些许猜想:莫不是前些日子剿匪受伤了?他向来是打起来不要命的!
思及此,南华赶忙扶他回了方才他出来的房间却忽视了陆铭彰眼底一抹得逞的神色,赶忙命人去找大夫却被陆铭彰拦住:“没事,旧伤。”
“你......”南华看着他的轻描淡写的模样想起了他身上那些伤,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失态,“随你吧,你若是好了便走吧。”说着转身待上了门离开了。
屋内的陆铭彰松了一口气,痛苦的神色也烟消云散。方才他急中生智想起了昨晚季景然说的“死缠烂打”,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果然真的有所成效!
南华回到自己屋中后也是烦躁地把玩起来了自己的头发,心底担忧,郁闷得给自己倒了杯茶——招了个麻烦进来,怎么办?
街市上依旧热闹,眼看着快要到了丰收的季节,眼下各个粮铺都在大力地倾销囤积的粮食,以腾出余地来接受新丰收的粮食。
“你听说了吗,说是这丞相要娶俞家大小姐是因为她那绝世姿容!啧啧啧,又是一个勾人的狐狸精!”一位穿着粗布衫的妇女挎着菜篮子在跟一旁的年轻妇女交谈。
“这肖丞相素来盛名在外,怎会如此肤浅?”那年轻女子有些迟疑。
“害,男人嘛素来都是如此,再碰上个狐狸精般的娇娇媚媚......”那妇人说着语气就有些气愤,想到了她家男人昨晚一身酒气的回来。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达官贵人。
很快不到一日,京城就传遍了是因为俞家大小姐勾引了肖丞相,才有了这门亲事,至于这俞大小姐是如何在庄子上都能勾走丞相的魂儿,也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清衡院内,斓馨神情有些严肃:“小姐,这流言传的满天飞,再往下发展可就对我们越不利啊!”
“你那么严肃做什么?”斓曦婷瞧着那般肃目的斓馨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如今离斓曦婷出嫁不到半月,俞暝也懒得管她,章蕴柔和俞晴曦也是安分了许多,倒是让斓曦婷舒服了不少,难得偷闲。
“小姐,我知道你想静观其变,但出嫁在即,这恐怕会对你日后在京中的交际有影响!”斓馨自是知道若要想查出这流言原头就得先静观其变,可是......
“想想也就知道是哪位的手笔了,不过不急,我还想看看她的后手,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进益。至于名声......”斓曦婷嗤笑道,“世人向来听风就是雨,真相是什么不重要,若是真有利益交际,那这名声自然也会跟着变的!”
斓曦看了一旁默不作声捧着医书的斓文虞一眼,点了点头。
齐王府书房内,齐王坐在一把梨木镌花椅上端详着桌上的图册,思绪却悠悠然飘回了从前。
“皇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顾宴祺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顾宴辰,他的眸中满是忧心与期望,一瞬又低下头从怀中拿出了一方帕子,里面包着的是一条暗红色的穗子。
顾宴祺记得那场战是最凶险的一次,敌众我寡且于冬日粮草短缺,若不是肖瞿的援兵及时赶到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那时的顾宴辰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生母早亡,一年都见不了先帝几次”,顾宴祺抬起头瞟了一眼那把挂在墙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破山”,剑柄还挂着一条暗红色穗子“若不是宋太后收养,他怎能到如今的地位!”
旭狄只低着头在一旁默默听着,他自小跟着顾宴祺的,最是了解他。只将这几日的流言说与了他便噤了声。
听着旭狄转述的那些流言顾宴祺倒也有些诧异,前段时间他付了大笔定金给春玉楼正是看中了其背后的虔清阁势力庞大,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心中正恼火,如今这一出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春玉楼......”
“王爷,既然这俞瑶曦终归是要嫁给肖衍的,若是这新妇的德行不好那能被这种女人勾引到的人德行自然不好......”旭狄垂眸,掩住了眼底的那一份狡黠。
齐王听到此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紧促的眉头稍稍舒展,起身负手在背后,深紫色的金纹长袍显出了他的威严与气势,居高临下的望着拱手弯腰的旭狄,眸光暗沉。
“你说若是这样的人辅佐出来的天子该是什么样的?”
旭狄抬头对上了齐王带着玩味的眸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齐王重又坐回了那把梨花椅上,把玩起了手中的玉扳指,端详起了桌上的图册,眼底满是讥讽。
这是先帝也就是高宗当年征战时所用的山川布防图,当时的齐王还是个小孩子,大了些便随着高宗四处征战开疆辟土,彼时的高宗也只是跟随他的父亲,当大乾建国时,高宗就直接继位了,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论功绩他不输朝中任何人。
凭何他如此劳苦功高只得到了这一纸布防图!
布防图,布防图,他这一辈子只能做个辅佐帝王的人臣,而非天子!
他顾晏辰在京中安享富贵,享天下之养,自己却要在外以命厮杀还要提防他未来的猜忌?每每思及此,就觉得内心无法平静犹如阵阵大风引起的层层海浪,一次比一次风急浪高。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京中的流言果然如斓曦婷预料那般愈演愈烈,甚至已经离谱到一些小茶馆开始以此说书招客了。若说前些日子叶云裳倒还能够安得下心,可最近这势头让她也有些担忧起斓曦婷,便亲自来了一趟俞府。
“你倒也不避避嫌,若是牵连到了你可怎么好。”斓曦婷笑着看向了皱着眉头的叶云裳,语气轻快带着些嗔怪。
“你能怎么牵连我?倒是你这大婚在即,可有法子了?看你这不紧不慢的样子,我都比你焦心。”叶云裳没好气儿的看着斓曦婷略显无辜的眸子,心不由得一软,倒也舍不得再念叨她了。
斓曦婷见状婉声安慰起了叶云裳,将自己的想法跟情况挑拣了一部分能说了跟她说了。
“此事事涉肖衍自己,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叶云裳看出斓曦婷心意已决,这个倔脾气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得这么劝解也是祈求。
回府路上,槿溪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俞小姐这样真的行吗?”
叶云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虽不在意这世俗的眼光与世人的评说,但亦深知这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何况她日后要面对的是皇亲贵族,不比她以往在庄子上。”
“可俞小姐看起来还是乐观的,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啊?”槿溪回想着方才斓曦婷的样子,她方才看的真真的。
“她呀真真是这么多年学的最精的就是嘴硬了。你看看她方才看我的神情多无辜,她心底对关怀的渴望就越大。”叶云裳拍了拍槿溪的手,“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看人看事不能只看到表面。”
另一边在叶云裳走后,斓曦婷脸上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得是极尽的自嘲与懊恼,云裳姐姐待自己之心一如往日,但自己却怎么都放不下多思与戒心,方才那句是打趣亦是试探。斓曦婷不由得看着窗外发呆……
庭院中繁盛的枝叶在地上印出了大片阴凉,枝随风动,光线时常也能撕开阴影的一道口子,日亦随时光轮转,给予阴凉短暂的温暖。而那树根盘踞的土地永远只能是一个看客,欣赏他人的明媚与温暖轮转,忙碌于自己的安身存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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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