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雾气越来越浓,带着股陈腐的土腥气。沈惊寒扶着阿辞的胳膊,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发飘,噬影蛊的余威还在,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泡在了水里,软绵绵提不起来。
“快到崖顶了。”阿辞的声音在雾里打了个折,他侧过头,鼻尖差点撞上沈惊寒的下巴,“过了前面那道石门,就是望月崖的平台。”
沈惊寒点点头,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嵌在山壁里的石门上。石门上刻着繁复的苗疆图腾,一只巨大的蛇形图案盘踞中央,蛇眼处嵌着两颗暗绿色的玉石,在雾气里泛着幽光。
就在他们靠近石门时,雾气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影卫的轻捷,也不是苗疆人的细碎,是种沉稳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步伐——像穿了铠甲的军人。
沈惊寒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将阿辞往身后拉了拉。
雾气被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脸上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沈惊寒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隔了五年,哪怕只看一眼,也能认出。
“爹……”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
沈毅,他的父亲,当朝镇国将军,五年前在边关“战死”的父亲,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惊寒。”沈毅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长大了。”
沈惊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绝笔信,想起边关遇袭的诡异,想起影卫的追杀,想起蛇母令……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拼凑出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可能。
“是你?”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边关的埋伏,是你布的?影卫是你派的?我娘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沈毅没回答,只是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阿辞,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倒是会交朋友,和个苗疆小杂碎混在一起。”
“你闭嘴!”沈惊寒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变成了愤怒,“不许你这么说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如此失态,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阿辞也怔住了,他从沈惊寒身后探出头,看着沈惊寒紧绷的侧脸,看着他为了维护自己而泛红的眼眶,指尖忽然有些发烫。
沈毅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样,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为了个外人,顶撞父亲?沈惊寒,你忘了沈家的家训了?”
“家训?”沈惊寒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父亲教我的家训,是‘忠义’二字。可你呢?你活着却让我认了五年的丧,你派影卫追杀我,你甚至……”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被堵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娘的事?是不是早就知道蛇母令?”
沈毅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上前一步,周身的气压骤然变低:“跟我回去,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我不回去!”沈惊寒后退一步,后背撞上阿辞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少年身体的僵硬,“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跟你走!”
“放肆!”沈毅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雾气都仿佛凝滞了,“沈若兰当年带走蛇母令,背叛朝廷,通敌叛国,本就是死罪。我留你一命,已是念及父子情分。”
“你胡说!”沈惊寒猛地摇头,胸口剧烈起伏,牵机蛊的灼痛再次袭来,他踉跄了一下,“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情绪的激动让他几乎崩溃,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快要站不稳时,一只手忽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是阿辞。
少年的指尖微凉,带着点草药的清香,轻轻覆在他颤抖的手背上。他没说话,只是用苗语低声说了句什么。沈惊寒听不懂苗语,但他能感觉到那语气里的安抚,像溪水漫过干裂的土地,瞬间抚平了他几分躁动。
他转头看向阿辞,少年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别怕”。
不知怎的,沈惊寒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反手握紧了阿辞的手,指尖触到少年指腹的薄茧,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力量。
“我娘的事,我会自己查清楚。”他看着沈毅,眼神里的愤怒变成了坚定,“蛇母令的秘密,我也会弄明白。在那之前,我不会跟你走。”
沈毅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你要为了这个苗疆小子,和我作对?”
“我不是和你作对。”沈惊寒一字一顿道,“我只是要真相。”
他说完,拉着阿辞转身,往石门的方向走去。经过沈毅身边时,他能感觉到父亲投来的目光,像带着冰碴子,刮得他后背生疼。
走出很远,阿辞才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声道:“他是你爹。”
“我知道。”沈惊寒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他现在,更像个陌生人。”
阿辞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往石门走去。雾气渐渐淡了,阳光从崖顶漏下来,照在两人身上,投下两道不算高大,却紧紧依偎的影子。
沈惊寒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护住阿辞的瞬间,想起阿辞按住他手背的温度。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阿辞正望着前方的石门,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或许,有些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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