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寒是被一阵细碎的“簌簌”声惊醒的。
眼皮重得像粘了铅,他费了半天劲才掀开一条缝,入目是交错的竹编屋顶,月光顺着缝隙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鼻尖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草药混着潮湿的泥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蛇信子特有的腥甜。
“醒了?”
生涩的中原话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沈惊寒猛地偏头,看见竹榻边的矮凳上坐着个纤细的身影——正是昨夜救了他的苗疆少年。
阿辞盘腿坐着,怀里蜷着那条寸长的黑蛇,指尖正一下下轻抚蛇鳞。他换了身更轻便的靛蓝色短褂,裸露的小臂上戴着两只宽边银镯,随着抬手的动作叮当作响。见沈惊寒看他,少年挑了挑眉,把黑蛇往他眼前凑了凑:“它叫墨影,刚才在帮你舔伤口哦。”
沈惊寒瞳孔骤缩,下意识想后退,却牵扯到腰侧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竹楼里,身上的铠甲被尽数卸下,只留一件内衬,伤口处缠着干净的麻布,隐约能看到透出的墨绿色药渍。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灼痛。
阿辞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话,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阿辞。这里……安全的地方。”他指了指窗外浓密的树影,“外面,找你的人还在转。”
沈惊寒心头一沉。他记得那些黑衣人的招式——中原的快刀、西域的锁链,还有那支能操控蛊毒的骨笛。如此混杂的路数,绝非普通匪寇,背后定有势力指使。而他们追杀的目标,显然是自己的性命。
“我的刀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阿辞按住肩膀。少年的手很凉,带着草药的气息,力气却比看上去大得多。
“乱动,毒会跑。”阿辞指了指他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青黑色纹路,“你中的是‘牵机蛊’,还有‘腐骨散’,中原的毒,加苗疆的蛊,坏得很。”他说着,从袖中摸出那个巴掌大的陶罐,用指尖挖出一点药膏,“还要涂药。”
沈惊寒盯着他手中的墨绿色药膏,戒备未消:“这是什么?”
阿辞歪头看他,忽然笑了,眼角弯起时,发间的银饰轻轻晃动:“救你的药。不然,你现在已经臭了。”他凑近了些,少年身上的草木清香混着淡淡的银饰冷香扑面而来,“你长得好看,臭了可惜。”
这直白又古怪的夸赞让沈惊寒一怔,随即耳根泛起薄红。他戎马多年,听过的评价不是“勇猛”就是“冷酷”,从未有人用“好看”形容他,更别提是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苗疆少年。
“我不需要……”他正想拒绝,却见阿辞已经自顾自地解开他腰间的麻布,露出狰狞的伤口。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清凉感顺着血脉蔓延,原本火烧般的疼痛竟真的减轻了几分。
阿辞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好奇,指尖时不时戳戳他伤口周围的皮肤,观察他的反应。沈惊寒强忍着不适,目光落在少年认真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下颌线,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左耳的蝴蝶银饰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惊寒低声问,“那些刺客……你认识吗?”
阿银涂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沈惊寒看不懂的复杂:“我在找‘坏蛊师’。”他指了指沈惊寒手臂上的纹路,“吹骨笛的,是叛徒,偷了苗疆的蛊。”
叛徒?沈惊寒心头一动。如此说来,策划伏击的势力不仅勾结了中原杀手和西域高手,还策反了苗疆的蛊师?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树叶摩擦声,细微得几乎会被风声掩盖。沈惊寒瞬间绷紧了身体,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他的长刀。
阿辞比他更快反应,指尖轻弹,怀里的墨影“嗖”地窜出,如一道黑影缠上他的手腕。少年吹了声极轻的口哨,原本慵懒的灵蛇瞬间竖起脑袋,信子快速吞吐,盯着窗外的方向。
“别怕。”阿辞按住沈惊寒的肩膀,声音压低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是‘听风蛊’,在报信。”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竹帘一角向外望去,月光照亮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找你的人,离这里很近了。”
沈惊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现在手无寸铁,毒伤未愈,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而阿辞虽然会蛊术,毕竟只是个少年,怎么可能对抗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有多少人?”他哑声问。
阿辞侧耳听了听窗外的动静,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东西对话。片刻后,他回头,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不多,五个。带着刀,还有……骨笛。”
提到骨笛,沈惊寒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那支能操控蛊毒的骨笛,是他昨夜最大的噩梦。
“你先走。”沈惊寒咬着牙说,“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他不能连累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
阿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我救的人,怎么能让别人带走?”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沈惊寒的心口,“你的命是我的,要留,也是一起留。”
话音未落,他忽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窗外瞬间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死寂。沈惊寒惊愕地看向窗外,只见阿辞手腕轻抬,缠在上面的墨影“嘶嘶”吐着信子,蛇眼里映出窗外倒地的黑影。
阿辞拍了拍灵蛇的脑袋,对沈惊寒笑得得意:“墨影的朋友,比他们厉害。”他指了指窗外,“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说你的事了。比如……你是谁?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沈惊寒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的好奇与探究,又看了看窗外无声倒下的刺客,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场比复仇更复杂的漩涡里。而眼前这个带着灵蛇、说着生涩中原话的苗疆少年,或许是他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缓缓开口:“我叫沈惊寒。我要找的人,和二十年前一桩宫廷旧案有关,和……我母亲的死有关。”
阿辞听到“母亲”二字时,指尖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他重新坐回矮凳上,抱着墨影,认真地看着沈惊寒:“旧案?那和‘牵机蛊’有关吗?”
沈惊寒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牵机蛊——这个名字,他只在母亲留下的一封残缺家书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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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