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疾夜茧笼
病房里那几乎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危险寂静,最终被一阵细微的、克制又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纪先生?”一个年轻沉稳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带着职业化的恭敬。
那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荡开了纪严时眼中那深不见底、几乎要将叶眠一并吞噬的漩涡暗火。他眸底所有的波动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重新覆盖上坚冰般的漠然与掌控。他直起身,动作平稳得如同提线的精密机械,那只握杯的手随意地将空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
叶眠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像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般软软地陷回枕头里,剧烈起伏的胸口压抑着劫后余生的粗喘,那只僵在空中的手因骤然失去支撑点而虚软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的被单上,掌心残留着短暂触碰纪严时手腕时那滚烫坚实的触感——以及更深的、仿佛刻印在灵魂上的灼热。
“进。”纪严时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肃低沉。
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叶眠之前见过几次的纪严时的特助之一——林昀,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站在门口,微微颔首:“车备好了。半小时后您在南港新区的会议……”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到。
纪严时连眼神都没再给叶眠一个,只淡淡应道:“嗯。人带到楼下。”
他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或指令,林昀却了然地应下:“明白。”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叶眠的心沉了下去。“人带走”——像谈论一件等待搬运的物品。纪严时刚刚在病房里显露的那一丝极其罕有的裂痕消失了,熟悉的、密不透风的掌控牢笼再次轰然落下。
十分钟后。
两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年轻男人沉默而利落地进入病房,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动作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机械效率。他们为叶眠检查了吊瓶(一种淡绿色的营养液和电解质),测了体温和血压,记录数据。全程没有多余的交流,甚至回避着叶眠的目光。
“纪先生吩咐送您离开。”其中一人语调平板地说。
叶眠被包裹在一件宽大的、质地极其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开衫里(显然是纪严时的尺码),里面是干净的病号服,外面又被披上了一件同样宽大的深色羊绒大衣。他甚至无法抗议,身体残留的虚弱和药物带来的疲软让他只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半扶半架地站起来。脚上套着柔软厚实的新袜子,一双崭新的、带着体温的柔软羊皮便鞋被直接套在了他光着的脚上。
从头到脚,被严密地包裹起来。隔绝外界的窥探,也隔绝了他哪怕一丝可能逃脱的妄想。
他被架扶着走出病房。门外,林昀和一个穿着黑西装、肌肉扎实、神情沉默得像块岩石的男人等在那里。看到他出来,林昀对两位“护士”略一点头,那两人便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林昀走在侧前方引路,那个沉默的保镖落后叶眠半步,像是无声的枷锁,亦步亦趋。这阵仗引得走廊里零星的医生护士侧目,但在认出林昀或者感受到那种不寻常的冷肃氛围后,纷纷默契地低下头或避开。
电梯直达地下私人车库。
一辆通体哑光黑色、线条低调却透着十足力量感的豪华越野车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后座车门已经打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林昀拉开后座门,对叶眠做了个无声的“请”的手势。那个保镖则自然地停在车尾稍远处,像一尊守护在侧的黑色门神。
叶眠被林昀几乎谈不上搀扶、更像是被“引导”着安置进了车内宽大柔软的后座中央。身体陷入堪比顶级沙发的真皮靠背里,温暖舒适得如同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淡淡的、熟悉的清冽木质香调弥散在车内空气中。
纪严时就在车内!
叶眠僵硬地、缓缓地转过头。
纪严时独自一人坐在后座的另一侧。他换上了一套深黑色的定制西装,挺括锋利得如同刚开刃的名剑。昂贵的面料在车内柔和顶灯的照射下流淌着低调的光泽。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超薄的黑色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精准地滑动着,一行行复杂的财务数据在他深邃的瞳孔里反射着冰冷的蓝色微光。他坐姿挺拔,下颌线条冷硬如雕刻。
他甚至没有抬起眼皮看叶眠一眼。
车窗玻璃被涂了特定的隔热层,从外面看一片深邃的暗黑,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和光源,只有车内柔和的顶灯、平板屏幕的光以及仪表盘幽蓝的指示灯提供有限的光亮。
车内太安静了。
只有纪严时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沙沙声,和他沉稳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引擎低沉地轰鸣一声,车身极其平稳地滑出车位。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显示出顶级的底盘调校。
林昀坐进了副驾驶。沉稳专业的司机无声地操纵着这台庞然大物驶向出口。
离开车库闸门,瞬间从封闭安静的地下空间卷入喧闹都市的夜海。然而车内依然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静谧。顶级隔音材料将城市的喧嚣——喇叭声、轮胎摩擦声、遥远的人声——都过滤得只剩下模糊遥远的背景嗡鸣,如同沉在水下听岸上的嘈杂。
叶眠紧紧裹着身上的羊绒开衫和大衣,仿佛那是唯一的盔甲。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羊绒里。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掌控、被安排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他不敢看纪严时,只能偏过头,视线茫然地投向侧窗外。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高楼外墙巨大的LED屏滚动着炫目的广告、霓虹灯勾勒出的商铺招牌、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红色的河。都市的繁华被车窗深色的膜过滤成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模糊光斑,飞快地涂抹在车窗上,映衬出车内两张模糊却张力十足的面孔轮廓——一侧是冰冷的专注,一侧是破碎的疏离。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速度不快也不慢。城市的霓虹光影在车内流动,在纪严时冷峻的侧脸和叶眠苍白紧绷的线条上不断变幻、流淌。
就在车内这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达到顶点时——
车体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地晃动了一下!
似乎是轧过一个不平整的井盖,或者转弯避让了突然插道的车辆!
车子本身的悬挂极为出色,晃动几乎被彻底过滤。但叶眠的身体却因为这细微的动态平衡被打破而无可控制地朝着纪严时的方向微微倾侧了一下!原本紧裹着身体的大衣衣摆也因为这轻微的晃动而敞开了些许,露出里面深灰色开衫和一小片脖颈下方的皮肤。
这动作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这无声高悬的极致静默里,在这充斥着无形张力的密闭空间里,这一丝的失衡,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纪严时正在屏幕上划动的指尖,骤然停顿!
那微小的动作,像按下了暂停键。
他没有任何转头或目光移动。但他握着平板的指关节,在顶灯下极其细微却清晰地绷紧了一瞬!平板冰冷的反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骤降!
司机似乎通过后视镜察觉到了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握得更紧,呼吸都轻了几分。林昀在前座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叶眠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岩石!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撑住椅背将自己稳住,手臂却因为那瞬间的紧绷而滞涩。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复位的那极其短暂的一秒钟——
纪严时动了!
他没有任何警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他握着平板的右手极其自然、也极其随意地向下一垂,将平板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座椅空位上。
而他的左手——那只骨节分明、充满掌控力量感的左手——如同经过无数次精确计算的猎食者出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无法掩藏的烦躁,极其精准且不容抗拒地——探向叶眠敞开的衣襟下方那刚暴露出来、线条纤弱的锁骨附近!
叶眠瞳孔骤缩!惊恐之下甚至失声!
冰凉而有力的指尖,带着薄茧的粗糙质感,猝然触碰到了叶眠锁骨下方一小片裸露的、因虚弱和高烧褪去后显得异常苍白脆弱的肌肤!
那触碰冰凉!带着不容亵渎的检查意味!指腹微微用力下压,像是在按诊皮下的血管搏动或是按压淤痕(昨日在储藏室留下的?)!一种锐利的痛感混合着被侵犯的强烈不安瞬间炸开!
“呃!”叶眠的身体像被通了电一样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下的痛呼!本能地剧烈挣扎着要向另一侧躲闪!身体因虚弱而动作笨拙,差点从宽大的座椅上滑下去!
纪严时的手指却没有立刻收回!他甚至在那片被按住的皮肤上维持了半秒钟的施压!像是在确认某种他需要的触感——是痛楚的阈值?还是仅仅是淤血的边界?抑或是……那皮肤下急促得如同濒死小鸟般疯狂跳动的脉搏?
就在叶眠因那持续的、带着检查意味却又冰冷彻骨的按压而产生生理性的颤栗,几乎要崩溃尖叫的前一瞬!
纪严时的手骤然撤开!
像完成了某个既定的、不容拒绝的、却目的不明的指令。
他撤回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在整理了一下仪表盘。
那只收回的手,指尖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或停顿,直接落回到了他身侧,指腹极其轻微地、近乎无意识地相互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摩挲确认指腹上残留的触感?那触感是叶眠微凉的皮肤?还是那骤然滚烫、几近失速的脉搏?
纪严时依旧没有看叶眠。
他重新拿起了落在座椅上的平板。指尖落在屏幕上,刚才中断的数据似乎重新开始了流动。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只是叶眠被药物和高烧残余折磨后产生的臆想。
车厢内重回死寂。
只有车载空调系统运行的细微嗡鸣。
仪表盘幽蓝的灯光微微照亮纪严时冷硬的下颌线和他微微蹙起、仿佛在评估棘手数据的眉心。
叶眠瘫软在座椅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被触碰过的那片皮肤像是被烙印灼烧过一般,清晰地残留着冰冷的指压感和之后被放大的灼热!那冰凉下按压带出的、细微又锐利的痛感此刻竟奇异般地转化成了更深刻的、如同电流爬过神经末梢般的强烈存在感!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咬住了下唇内侧,几乎要咬出血来!屈辱!恐慌!愤怒!以及那根本无法理解的、被冰冷检查却激起更强烈战栗的感官余震!所有情绪在胸口剧烈翻腾,几乎要将他被裹在层层温暖衣物下的脆弱灵魂撕碎!
他不敢再看窗外那模糊流动的光怪陆离。混乱的目光只能死死盯住前排驾驶座的椅背。
在目光被迫垂落的瞬间。
借着幽蓝的仪表盘灯和窗外偶尔闪过的、穿透深色车膜的锐利车灯的光影——
他那慌乱垂下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
捕捉到了!
在宽大座椅中央的扶手位置下方、深色羊绒脚垫上,靠近座椅导轨的阴影缝隙里——
那部纪严时昨夜遗落在沙发角落、导致他被一步步诱入便利店陷阱、后来又被他疯狂带走、在便利店阁楼里引发骇人一幕的……
纪严时的手机!
它静静地躺在一小片阴影里,暗黑的机身几乎与深色的内饰融为一体。而在它侧边机身靠近底部的金属部位……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在车灯掠过时一闪而逝的……
金属划痕?!
或者……像是什么外力强行撬开留下的……一丝缝隙的痕迹?!
叶眠的心脏几乎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冲上头顶!好的,第九章将展现纪严时态度转变的微妙迹象,在风暴后的平静中埋下暗涌的暖流:
第九章 余烬微光
红灯漫长的倒计时如同钝刀,在叶眠紧绷的神经上缓慢切割。车厢内,那杯被纪严时收回的咖啡兀自散发着袅袅余温,醇厚的香气与先前风暴留下的、无形的硝烟气息奇异交织,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叶眠的身体依旧残留着惊悸的余震,小臂内侧被咖啡烫伤的皮肤火辣辣地刺痛,纪严时那只带着伤痕的手箍压过的力道仿佛还烙印在骨头上,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触感挥之不去。他蜷缩在宽大的座椅角落,羊绒开衫下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不敢再去看纪严时,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模糊流动的光影,试图将自己缩进那片混沌的喧嚣里。
纪严时靠在另一侧,脖颈上被粗暴扯开的领带凌乱地垂着,昂贵的蓝宝石领带夹孤零零地躺在中控台上,反射着幽微的光。他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深眸沉沉地凝望着前方车流,胸膛的起伏比之前更加深沉缓慢,像是在强行压制某种即将喷发的熔岩。车厢内死寂无声,只有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真皮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的、极其微弱的哒哒声,泄露着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红灯终于转绿。
车子平稳启动,重新汇入车河。
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横亘在两人之间。叶眠的咳嗽早已被巨大的惊骇压了下去,只剩下喉咙深处细微的、带着痛楚的吞咽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虚脱和混乱中漂浮,身体深处残留的药物作用和高烧后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重新席卷上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支撑。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时——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叶眠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纪严时那只刚刚还带着伤痕、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谨慎,从座椅扶手上抬起。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只手探向两人座椅之间那个深色的储物格。
不是拿平板,也不是拿文件。
他修长的手指在格子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极其小心地——夹出了一包独立包装的、印着某高端酒店标识的消毒湿巾。
叶眠的心跳漏了一拍,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
纪严时没有看他。他低着头,专注地撕开湿巾的独立包装。细微的塑料撕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抽出一张带着淡淡消毒水清香的湿巾,纯白色的无纺布在他指间显得格外柔软。
然后,他那只拿着湿巾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朝着叶眠的方向伸了过来。
目标——正是叶眠那只垂落在身侧、小臂内侧还残留着咖啡深色印记和隐隐红肿的手臂!
叶眠的身体瞬间僵硬!瞳孔骤然收缩!恐惧的本能让他几乎要再次缩回手臂!
然而,纪严时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那只手悬停在距离叶眠小臂几厘米的空气中,没有再靠近。他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湿巾柔软的边缘在空气中轻轻晃动。他似乎在犹豫,在衡量,在对抗着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终,那只手没有退缩,也没有更近一步。它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带着点笨拙的方式,将那张柔软的湿巾,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叶眠那只受伤手臂旁边的座椅真皮表面上。
距离叶眠的手只有咫尺之遥。只要他微微动一下手指,就能触碰到那带着清凉湿意的柔软。
纪严时做完这个动作,立刻收回了手,仿佛那湿巾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他的视线依旧没有转向叶眠,而是重新投向窗外,下颌线绷得更紧,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那动作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种……极其生硬的、甚至带着点无措的“提供”。
叶眠怔住了。他看着座椅上那张静静躺着的、散发着消毒水清香的白色湿巾。它像一个突兀的、带着凉意的信号灯,刺破了车厢内沉重的黑暗和冰冷。
不是命令他擦掉。不是粗暴地替他处理。而是……放在那里。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种极其荒谬、极其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是试探?是某种隐晦的……歉意?还是仅仅出于对“物品”状态的整理需求?
叶眠的手指在羊绒开衫下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看着那张湿巾,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刺眼的印记和红肿。犹豫了几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下,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指尖触碰到湿巾冰凉柔软的瞬间,他几乎能感觉到纪严时那边传来的、更加凝滞的气息。
他拿起湿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手臂内侧那片狼藉。消毒水的清凉感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带来一丝短暂的舒适。他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与之前的死寂冰冷不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妙张力。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压迫,而是混杂了一丝困惑,一丝茫然,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叶眠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
车子驶离了拥堵的市中心,速度渐渐提升。窗外的景物从密集的霓虹变成了相对稀疏的路灯和行道树影。
叶眠擦干净手臂,将用过的湿巾紧紧攥在手心,冰凉湿润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药物的作用混合着高烧后的虚弱,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他靠在椅背上,头不由自主地微微歪向车窗一侧,眼睑沉重地合拢,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昏睡的边缘——
车子似乎为了避让什么,方向盘极其轻微地向右打了一下。
车身随之产生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晃动。
叶眠本就靠在车窗边的身体,因为这细微的失衡,头不受控制地、极其自然地朝着车窗玻璃的方向轻轻一磕!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额头撞在冰凉坚硬的车窗玻璃上,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叶眠在昏沉中蹙了蹙眉,却没有完全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痛楚和委屈的哼唧,像一只在睡梦中被惊扰的小兽。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寻找更舒适的支撑点,头微微动了动,却因为虚弱而找不到着力点,只能依旧歪在冰冷的玻璃上,眉头紧锁,显得脆弱又无助。
就在这时——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极其突兀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柔力道,轻轻地、稳稳地托住了叶眠即将再次滑向冰冷玻璃的额角!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额角可能被撞疼的位置。动作快得如同本能反应,却又轻柔得不可思议。
叶眠在混沌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和稳固,紧蹙的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舒展了一些,沉重的头颅在那只温热手掌的支撑下,找到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更深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纪严时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叶眠的额角,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态,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然而,那只托着叶眠额角的手,掌心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微凉触感,以及那平稳绵长的、带着信任般依赖的呼吸节奏。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触感。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翻涌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融化了一角。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守护着某种易碎的珍宝,在疾驰的车厢里,在流动的夜色中,沉默地支撑着那份沉甸甸的、陷入昏睡的脆弱。窗外的光影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不断流淌、变幻,唯有那只托着额角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在无声中泄露了冰封外壳下,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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