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夜残响

尖锐的、足以撕碎耳膜的铃声，裹挟着手机高频的、几乎要震裂掌骨的剧烈震动，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冰冷的雨夜中疯狂噬咬着叶眠濒临崩溃的神经！

“未知归属地”

“无显示号码”

那方寸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像淬了毒的刀尖，狠狠刺向他紧缩的瞳孔！

屏幕顶端，那一点幽幽亮起的、猩红色的红外光点，如同恶魔残忍戏谑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穿透稠密的雨幕，穿透他单薄的衣物，牢牢钉在他惊恐万状、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深处！

追兵！便利店！电话！

死亡的绞索在瞬间收紧到极限！

前有敞开的便利店巨口，内里未知的陷阱如同黑洞般散发着吸力；

后有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武器从围墙裂缝涌出的鬼魅黑影；

手心里是这枚随时可能引爆、带来终极判决的致命炸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进键！纪严时专属的冷酷铃声在冰冷的夜风中拉长、扭曲，每一个音符都像巨锤砸在叶眠的太阳穴上！屏幕上的时间在跳动——4分51秒……那个“背包指令”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冷汗瞬间冻结！身体如同坠入最深的冰窟，连颤抖的能力都丧失了！僵硬的肌肉、冰凉的血液、疯狂撕扯的恐惧，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变成雨水中一尊绝望的冰雕！

“嗡——嗡——嗡——”

铃声固执地嘶吼着，穿透密集的雨点，敲打着死寂的空气，也敲打在那些刚刚钻出围墙、正如同幽灵般无声逼近的雨衣追兵们身上！

就在铃声达到最高亢的顶点，叶眠几乎以为自己心脏要爆裂而亡的瞬间——

猩红色的光点！消失了！

铃声！也！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骤然熄灭！

世界仿佛被瞬间掐住了喉咙！只剩下窗外瓢泼大雨冲刷地面的巨大噪音，填补着那突然降临的死寂！

仿佛刚刚那惊魂一幕只是刹那的错觉！

但叶眠手心依旧残留着那令人心悸的震动余波！屏幕上残留的猩红烙印，依旧灼烧着他的视觉神经！他知道，这不是错觉！这是纪严时的警告！一次无声而绝对的宣告！

——“游戏”没有结束，它才刚刚进入下一个、更残忍的阶段！他没有资格选择接或不接！他只有服从！

几乎就在铃声停止的同时！叶眠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些从围墙处无声逼近的高大雨衣黑影，在离他只剩下几十米距离时——动作！竟也！整齐划一地顿住了！如同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命令！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瞬间凝固在冰冷的雨幕之中，保持着前冲或戒备的姿态，雨水沿着连帽雨衣的边角滑落，滴入泥泞！只有那双隐匿在帽檐阴影下的视线，依旧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叶眠身上！

寂静。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如同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场，以叶眠为中心，笼罩了雨中的一切！

纪严时在看着他。

通过某种方式！就在此刻！就在这里！

那些追兵是接到命令才停下的！便利店诡谲的敞开是命令！手机的来电与骤停，更是赤裸裸的命令！

他在无声地、冰冷地欣赏着猎物被逼入绝境的痛苦挣扎！欣赏着叶眠灵魂深处那因巨大恐惧和无路可逃而蔓延出的、彻底绝望的裂痕！

“滴答……滴答……”

不是雨声，是叶眠的心跳声，清晰地在他自己的鼓膜内擂响！沉重、缓慢，带着一种濒死的、巨大的疲惫。

他缓缓地、无比僵硬地低下头。

那个熄灭的、冰冷的金属方块，死死地嵌入他冰冷麻木的掌心纹路里。

屏幕上没有任何信息。没有未接来电提示，没有短信，没有指令残留。干净得可怕。只有那个如同诅咒般的数字在无声跳动——4分48秒……4分47秒……

便利店的自动门依旧敞开着，里面惨白的灯光在雨水的冲刷下扭曲、变形，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弄表情。

背包……

那条指令……“蓝色背包已激活” ……

备用通讯设备……生活物资……激活……

唯一的“生”路。不，是唯一的“下一步”之路。纪严时为他预设的、他必须走下去的剧本！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如同岩浆，在濒临破碎的心脏里翻滚、灼烧！他痛恨这种彻底的、被一丝不漏掌控的感觉！他想狠狠砸碎这该死的手机！想冲向那些停顿的追兵！想不顾一切地扑进茫茫雨夜！

但这些念头在升起的瞬间就被冰冷的绝望扑灭了！逃？往哪里逃？纪严时的网无处不在！他连被追兵抓住或“处理掉”的自由都没有！他连“选择”如何死去的权利都没有！只有“服从”！只有按照纪严时冰冷的剧本走下去！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被碾碎挤出的痛苦嘶鸣，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从他死死咬住的唇齿间艰难泄出！那不是咆哮，是被无形的巨掌扼住喉咙后，最后一丝绝望的气音！

他猛地抬起手臂，用袖子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无法抑制的热泪（屈辱的泪水）！

然后，他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只剩下执行命令外壳的机器人，迈开了僵硬如同灌铅的腿！

一步！踏着冰冷肮脏的积水！

两步！踩碎了倒映着便利店扭曲灯光的水洼！

他没有选择冲向主干道！那个方向已经毫无意义！

他选择走向了那扇洞开着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等待着他的——便利店玻璃门！

身体僵硬地踏入那过分明亮、安静到诡异的便利店内部！感应门在身后无声、却无比沉重地缓缓滑闭！将铺天盖地的雨声和冰冷空气瞬间隔绝在外！也将那些在雨中泥泞里如同凝固雕像般的追兵身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里面温暖得令人窒息！干燥的空气带着洗涤剂和廉价食物的混合气味。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照亮了货架上排得整整齐齐的、色彩鲜艳包装的商品，刺眼得不真实。一个穿着蓝色店员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站在收银台后，如同蜡像般对叶眠的闯入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死寂！绝对的死寂！

A13区……入口左转第二排货架底层……

叶眠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在那过于明亮的灯光下，迅速锁定了那个区域！他无视了店员的存在，拖着沉重的、还在滴水的身体，踉跄着冲向第二排货架！

底层！在薯片膨化食品的巨大包装袋缝隙后面！

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深蓝色的双肩背包！静静地躺在那里！甚至没有蒙尘，崭新得就像刚刚才被放入不久！

“已激活”……激活了什么？

叶眠的心脏疯狂跳动，带着一种走向毒气室的恐惧！他伸出颤抖的、布满泥污和细碎划痕的手，手指冰凉僵硬地碰到了背包粗糙的尼龙面料！

没有爆炸！没有警报！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猛地将背包用力拖拽了出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两盒零食！包装袋落地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都显得异常刺耳！

他顾不上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抱着背包冲到了便利店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贴着巨幅饮料广告海报的柱子后方角落！这里相对隐蔽，能稍微避开店员（虽然那人依旧毫无反应）和玻璃门正面的视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搁浅的鱼般大口喘息，冰冷的墙壁带来一丝虚假的依靠感。他死死盯着怀中这个散发着崭新塑料味的蓝色背包！

恐惧、挣扎、愤怒和一丝被逼到尽头后破罐破摔的绝望交织在一起！他用几乎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指，摸索到背包拉链的金属头！

冰凉的触感！

刺啦——！

拉链被粗暴地拉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便利店惨白的光线下——

没有想象中的炸弹！没有追踪器报警灯！

映入眼帘的，是几件叠放整齐的全新衣物——纯棉T恤，运动长裤，尺寸甚至精准地贴合他！最上面，压着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品牌logo的黑色直板手机（比纪严时那部笨重很多），还有一个厚实的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

几卷崭新的、大面额现金！

几张薄薄的、似乎是伪造得极其精细的不同城市的交通卡！

一张打印的、边缘齐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简短的地址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没有署名）！

然后……

是压在密封袋最下面，一个方形的、没有任何标签说明的、白色硬纸盒药瓶！

瓶身上没有任何文字！

钱？交通卡？地址？手机？

这意味着什么？！短暂的物质支持？通往下一个预设陷阱的船票？

那个药瓶又是什么？！毒药？控制心智的药物？还是……某种“特效药”？！

叶眠死死盯着那个白色药瓶！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颈椎！纪严时的影子似乎就站在他面前，嘴角挂着冰冷的、了然的嘲讽微笑！仿佛在说：看，我早就替你准备好了一切，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

就在这时！

他手中攥着的、那部属于纪严时的、刚刚安静下来的冰冷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了起来！

幽蓝的光芒，在这便利店的惨白灯光下，泛着一种妖异的光泽！

这一次，没有任何震动！没有铃声！

只有一条新的信息！极其简短！来自那个“未知归属地：无显示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冰冷得如同墓碑上的刻字：

「吞下。」

下方，一行小字如同冰冷的注脚，是对那背包内容的精准指向：

（白色药瓶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