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出校门，车厢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压在两人之间。车载空调的冷气丝丝缕缕钻出来，言辞把校服外套往身上裹了裹，指尖却还是有些发凉。

他偷偷抬眼瞥了眼副驾驶座，林渝正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和平日里在家时温和松弛的模样判若两人。这让言辞想起小时候发烧，林渝背他去医院，那时男人的侧脸也是这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今天……怎么来接我了？”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林渝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后视镜里映出他平静的眼神：“今天工作不多，想着好久没接你放学了，给你个惊喜。”

“惊喜”两个字像小石子投进水里，在言辞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想起刚才在走廊里没看清的那个身影，心脏猛地缩紧——林渝是不是看到了？看到他和艾甜一起值日，看到女生红着脸跟他说话？

愧疚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密密麻麻的痒意。他垂下眼，盯着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明明是想避开那份“不正确”的心思才接受艾甜的表白信，可此刻面对林渝，他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发动机的嗡鸣吞没。

林渝没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路灯的光晕在林渝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表情。言辞数着掠过的路灯，心里乱糟糟的，像被揉皱的草稿纸。他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问问林渝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问问保姆张妈今天做了什么菜，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心底那些不敢言说的秘密。

轿车缓缓驶入熟悉的别墅区，铁艺大门在夜色中展开，像只沉默的巨兽。车子停稳在别墅门口时，言辞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动作快得有些仓促。

“我先下车了。”他说着，伸手去拉车门。

“等等。”林渝叫住他，声音低沉，“张妈前几天请假了，晚饭我叫了外卖，你想吃什么？”

言辞愣了一下，张妈很少请假。他转头看向别墅，客厅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出来，却显得有些空旷。以前张妈在的时候，这个时间总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客厅里会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热闹得很。

“都可以。”他小声说。

林渝“嗯”了一声，推门下车。公文包被他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言辞换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松领带的动作，手指骨节分明，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冷白。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最近学校一切都好吗？”林渝走到沙发旁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言辞身上。

言辞正弯腰把书包放在地上，闻言动作一顿，指尖抠着书包带的拉链，金属扣硌得手指生疼。他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林渝的眼睛：“嗯，挺好的。”

“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林渝又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那样。”言辞含糊地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想起艾甜的表白信，想起女生红着脸的样子，想起林渝可能在走廊里看到的一切。谎言像泡沫，轻轻一碰就会碎。

林渝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厨房：“我去看看外卖到了没。”

看着林渝走进厨房的背影，言辞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一层薄汗。他攥紧书包带，指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麻。

“我先上楼了，作业有点多。”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开口，生怕林渝再问出什么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说完，不等林渝回应，他便抓起书包，快步跑上楼梯。脚步踩在楼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在空旷的别墅里格外清晰。他能感觉到林渝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带着探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让他浑身不自在。

回到房间，言辞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走到书桌前，慌乱地拉开书包拉链，把那封粉色的表白信拿出来，又四处张望，最后掀开最厚的一本词典，把信塞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把词典放回原位，压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脱力般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他看着书桌上摊开的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一会儿是林渝平静的脸，一会儿是艾甜羞涩的笑，还有盛景怀说“你得正常点”时的表情。

他想正常，真的想。可只要一想到林渝，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情绪就像野草，在心底疯狂滋长。

“别想了，别想了……”他喃喃自语，用力晃了晃头，试图把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出去。

他拿出作业本，握紧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可心里的拉扯却丝毫没有减轻。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洒进来，落在书桌上，也落在他无法平静的心上。

楼下，林渝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外卖还有30分钟送达”的信息，眼神晦暗不明。客厅里的钟还在滴答作响，别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楼上隐约传来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底那莫名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