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渊血影

幽蓝的冷光，如同一把冰刃，在阁楼浓稠的黑暗中猝然划开一道口子。

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清晰地映出叶眠此刻的模样——汗水顺着额角、鬓边蜿蜒流下，浸湿了几绺黑发，狼狈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额角的青筋因为过度紧张而突突跳动，唇色被死死咬着透出一种失血的灰白。唯有那双眼睛，像是燃烧着地狱火种，在极度恐惧的底色里，喷薄出孤注一掷的、近乎狂热的亮光。

解锁！必须解锁！

纪严时手机的锁屏壁纸是默认系统图案，冰冷的几何线条，象征着主人如同精密仪器般不容撼动的掌控力。屏幕下方，只显示着醒目的时间，以及一行细小但刺眼的三次输错密码即将自动擦除数据的警告！

三次机会！如同三道催命符，悬在头顶！

指尖冰凉，在光滑冰冷的屏幕上颤抖、滑动、停滞。每一次碰触都带着千斤的重量和引爆未知地狱的风险。

密码？会是什么？

纪严时那样的人，他的密码……

叶眠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所有关于纪严时的片段在恐惧的漩涡中疯狂闪现。冰冷而昂贵的数字？毫无意义的字母组合？还是……某个他不愿深想、被强行按下的记忆碎片？

不行！冷静！冷静！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制住几乎要破腔而出的狂乱心跳。他想起纪严时操作某些高权限设备时的习惯——指关节屈起敲击键盘的动作，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节奏。还有……某些极其私密、被严密守护的文件，会设置成……双重密钥！物理密钥他不可能有，但……

叶眠猛地睁开眼！视线落在手机顶部那个小小的红外线发射器孔洞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谬的念头闪电般窜入脑海！

指纹识别无效，面容识别纪严时不会开启这么低级的安全漏洞……那么，会不会有备用应急解锁方式？比如——虹膜识别？纪严时这种掌控欲登峰造极的人，或许……会预留一手？

叶眠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甚至能听到血液轰然冲上太阳穴的鸣响！

顾不上思考这想法的可能性，这几乎是唯一可能突破的方向！他颤抖着，将手机屏幕的光小心翼翼地偏移，不再直射自己的眼睛，而是尝试调整角度，让屏幕幽蓝的光源均匀地投射在自己空洞、因高度紧张而几乎失焦的左眼瞳孔之上！

冰冷的屏幕光斑印在他漆黑的虹膜上，细微地晃动着。

一秒……两秒……阁楼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更加肆虐的雨声，手机毫无反应。

巨大的失望和再次攀升的恐惧刚要将叶眠吞噬——

“滴！”

手机屏幕中心，幽蓝的光芒倏然间变亮、聚焦！一个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光点回应，如同深渊最深处睁开了一只冷漠的眼！

成功了？！还是幻觉？！！

紧接着——屏幕陡然闪烁了一下！原先冷硬的几何线条锁屏图案瞬间消失！

屏幕一片空白！随即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个进度条如同注入强心剂的毒蛇，在屏幕中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加载！

“生物特征二次验证中……授权匹配……权限提升……数据安全协议B级临时解禁启动……”

一连串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从手机扬声器里骤然响起！在死寂的阁楼里如同惊雷炸响！那声音冰冷刻板，如同死神的宣告！

叶眠的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紧、捏碎！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冰冷的汗水像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

被发现了吗？！权限提升？解禁？！这是自毁程序还是警报？！纪严时知道了？！他现在在哪里？！车库？！他是不是已经调头回来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黑暗巨浪，瞬间将叶眠淹没！他几乎本能地想把那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手机狠狠砸碎、扔出窗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在纪严时回来抓住他把他彻底撕碎之前！逃！

他甚至来不及查看手机里任何东西！刚加载完毕、显露出来的主屏幕图标——邮件、通讯录、加密文件夹……所有的一切在他剧烈晃动的视野里都成了危险的漩涡！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过猛，眼前一阵发黑！巨大的恐惧催生出绝望的力量！他顾不上腿软的颤抖，一手死死攥紧那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手机，一手拉开沉重的阁楼门锁，像一道被无形皮鞭抽打着的暗影，连滚带爬地冲下昏暗的楼梯！

整个庄园如同死寂的墓穴，只有他仓惶凌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里疯狂回响，如同丧钟般敲在他的神经上！每一次声响都仿佛在宣告他的挣扎是徒劳！

冲到底楼！他没有走向巨大的正门——目标太明显，纪严时的车随时可能出现！他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扫过整片冰冷的客厅——打碎的玻璃渣早已清理，那块墨玉色丝帕被丢弃在垃圾桶里，像一块腐肉。他看到了！在客厅通往侧院的巨大法式玻璃门旁边，一扇平日里佣人搬运杂物用的小侧门！那是整座牢笼中最不起眼、最有可能暂时安全的地方！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被他布满冷汗的手掌握住，滑腻得几乎抓不住！用力一拧——门开了！

冰冷的、裹挟着浓郁雨水和泥土腥气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如同无数冰针劈头盖脸地刺向叶眠！也刺得他混乱惊惧的脑子有了片刻虚假的“清醒”！

他一步跨入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透！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让他牙关都在打颤！但他顾不上了！自由！外面！只有远离这里！才能活着！

没有方向！没有计划！他只知道要往前跑！离那座散发着纪严时气息的华丽囚笼越远越好！他沿着侧院杂草丛生、泥泞不堪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狂奔！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脚下的污水溅满他裸露的脚踝和小腿，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绝望的滑腻感！

庄园厚重冰冷的雕花铁艺大门在瓢泼大雨中如同巨兽冰冷的獠牙。他没有傻到从正门走，那里必然有监控和保安（即使纪严时离开也可能安排眼线）。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黑暗的恐惧本能，冲向一侧围墙下被茂密冬青丛略微遮蔽的角落！他曾无意中注意到那里的栅栏似乎有一根细微的锈蚀和弯曲变形！

他扑到墙边！冰冷的铁栅栏因为雨水和寒意变得更加刺骨！果然！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根栅栏出现了细微的变形，被疯狂的藤蔓枝叶遮掩着！他发狠地用双手抓住那两根冰冷的铁条，顾不上手掌被锈蚀的边缘割出的刺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无处发泄的恐惧死命地掰！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混合在磅礴的雨声里！那变形的缝隙被他绝望的力量一点点地撑大！

够窄了！似乎……够他瘦削的身体挤过去！

叶眠看着那道缝隙，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生的希望短暂地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一条濒死的鱼，猛地低头收腹，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挤向那道生锈冰冷的缝隙！

粗糙冰冷的铁锈和尖锐的断茬刮擦着他的衣服、手臂和肩膀，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可他全然不顾！活着！离开！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所有的力量！

“撕拉！”肩部单薄衣料被刮破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热流混着冰雨滑过手臂！是血！但他挤过来了！大半身体跌落在围墙外的污泥和水洼里，冰冷肮脏的积水瞬间将他吞噬！

他没有停顿！甚至没时间庆幸！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向围墙外那条被雨水淹没了一半的昏暗辅路！

自由！只有几百米！只要冲到那条主干道，想办法搭上车！就能暂时安全！

沉重的雨幕将远处的景象切割得模糊一片。前方路口似乎有亮光，隐约是……一个24小时加油站的标志？

灯火！有人！安全感！

叶眠的心脏疯狂鼓噪着，像是注入了一针强效兴奋剂！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和遍布刮伤、泥泞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象征着人烟的微弱光点冲去！

快了！就快了！冲出这条小路！就是加油站空旷的停车区！明亮的荧光灯在雨水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团！

希望！像一道微弱但真实的光！

就在叶眠一脚踏出辅路边缘的泥泞，跨上相对平坦坚实的加油站水泥地面，踉跄着冲向那片在风雨中显得那么珍贵的光明时——

“嗡——嗡——嗡——”

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的那块冰冷的黑色“希望”！那部纪严时的手机！竟然在没有新来电提示的情况下，猝不及防、无比诡异地剧烈震动了起来！

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冷光穿透雨幕和叶眠指缝，刺痛了他的眼睛！

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一条自动弹出的通知，醒目得如同血写的判词！

「欢迎回归。A13区便利店入口左转第二排货架底层，蓝色背包已激活。备用通讯设备及生活物资已就绪。请于5分钟内取走。」

不是电话！不是短信！是一条仿佛早已预设好的、精准投放的、来自于这部手机本身的……指令通知？！

嗡鸣的震动感如同电流，瞬间麻痹了叶眠刚刚因为逃出升天而腾起的一丝喜悦的心脏！冰冷的恐惧比淋透全身的雨水更加致命地沿着脊柱疯狂攀爬！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灯火通明、空无一人、在冷雨夜风中发出刺耳嗡鸣声的加油站便利店！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荧光灯下明净得如同水晶棺！透过那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玻璃表面，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泥泞、狼狈、惊魂未定、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身影！像一个被放在橱窗里展览的……小丑！

就在他惊恐欲裂的目光注视下！

便利店那扇沉重的玻璃感应门，像一张怪兽的巨口，在他眼前毫无征兆地、缓缓地、无声地……滑开了！

空洞的门口，像深不见底的地狱通道，静静地等待着它的猎物。门内整齐的货架在惨白的灯光下一字排开，安静得可怕。而那个“指令”提到的位置——A13区货架？入口左转第二排底层……

冷汗彻底冻结在叶眠的骨髓里！

手机屏幕顶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红外线传感器窗口，不知何时早已熄灭。但叶眠知道，它刚刚一定亮过！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冰冷注视的独眼！它刚刚一定无声地扫描了这里的环境定位！

所有的一切——从阁楼里那个荒谬的虹膜激活，到屏幕解禁后自动触发的数据权限解禁，再到此刻这条投放得精准到令人绝望的指令通知……

这根本不是他侥幸偷来的逃脱希望！

这是一座比那座庄园更加精密、更加无形、也更令人绝望的……移动囚笼！纪严时的控制，早已织成了一张无所不在、天罗地网的蛛网！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逃亡，甚至他自以为聪明的“反击”，都在纪严时的预料和掌控之中！甚至……是被对方一步步引导着走到这里的！

他以为他窥见了深渊的缝隙，却不知那缝隙本身就是深渊巨口的一部分！他冲出了围墙，却一头撞进了纪严时早已为他精心准备的、新的陷阱！

那空洞敞开、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的便利店入口，就是献给他的、最新也最可怕的囚笼大门！

“哗啦——！”

一声刺耳的、突兀的金属撞击声从叶眠身后的来路方向传来！

叶眠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回头！

透过朦胧密集的雨幕，他惊恐地看到——纪家庄园那个被他不顾一切掰开爬出的围墙裂缝处！几个穿着黑色连帽雨衣、动作迅捷如同鬼魅的高大身影，如同水融于水般，正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鱼贯而出！他们手中的黑色物体在雨夜的微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那是枪吗？！

这些人是纪严时安排监视他的？！还是……那条“指令”背后的执行者？！

心脏骤然停跳！

前有虎视眈眈、敞开“欢迎”他的便利店（天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等着他）！后有如同跗骨之蛆、明显是追兵或更可怕存在的鬼魅身影！

手机屏幕上那条冰冷的指令通知时间在无情跳动——4分58秒……

叶眠像一尊被冻结在冰冷雨夜中的雕像。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巨大的恐惧下僵硬、抽搐、濒临崩溃！

他刚刚燃起的一缕希望之火，被这兜头淋下的现实冰水彻底浇熄，连一缕青烟都不曾剩下。不，或许那希望之火从未真正存在过，那只是纪严时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个残忍的幻觉！

就在这时！

被他如同命运宣判书般紧紧攥在手中的冰凉手机，猝然间、爆发出一阵极其刺耳、极其尖锐、足以撕裂这诡谲雨夜的高频震动和铃声！

不再是预设通知的震动方式！这一次，是真真正正、毫无遮掩的电话来电！

屏幕刺眼地亮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专属铃声（那是纪严时专属的冷酷乐章），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着，如同一颗砸向叶眠濒死心脏的陨石！

「归属地：未知；号码：无显示」

但叶眠的瞳孔在接触到那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时，瞬间收缩到了极致！恐惧化作了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灵魂！一股足以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屏幕顶端那个刚刚熄灭的红外线传感器孔洞，在电话响起的瞬间，再次幽幽地亮起了一抹微弱的、猩红的光点！

像一只黑暗中睁开的、饱含残忍戏谑和冰冷警告的……恶魔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