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霸天把《表演基础》的书页翻得卷了边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苏苏发来一张照片,她穿着米白色羊绒衫,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成都的车水马龙,指尖比着“耶”的手势,背景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揉碎的星子落进了人间。
“刚拍完秋冬系列的宣传照,客户送了套护肤品,”消息后面跟着个吐舌的笑脸,“你什么时候来?我让阿姨把客房的香薰换成了你喜欢的雪松味。”
雷霸天盯着照片里她身后那面墙的艺术挂画——那是苏苏提过的新锐画家作品,此刻却只觉得画中人的眉眼,都不及屏幕里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生动。他突然合上书本,母亲端来的热牛奶在桌上冒着袅袅热气,他却没心思喝,指尖在购票软件上飞快滑动,最快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起飞,抓起外套就往机场跑,风卷着他的衣角,像在催一场迟到的奔赴。
雷霸天站在苏苏家别墅门口时,才真正明白“家里准备的房子”藏着怎样的温柔。浅灰色的独栋建筑爬满了常春藤,院子里的栀子花丛正打着花苞,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清甜。苏苏穿着香槟色丝绸睡袍开了门,身后的客厅宽敞得能容下一场小型派对,意大利真皮沙发上随意扔着几本时尚杂志,茶几上的水晶花瓶插着新鲜的铃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愣着干嘛?”她笑着拽他的胳膊,腕间的翡翠手镯叮当作响,像串流动的音符,“我妈上周刚让人换了智能家居,你试试声控开灯——‘小管家,把客厅灯调到暖光’。”
暖黄色的光线漫开来时,雷霸天在客房放下行李,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里的泳池,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像铺了层碎金。苏苏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研究电动窗帘,突然歪头笑:“我最近接了个化妆品广告,下周去拍外景,你陪我去?摄影师说需要个‘有故事感的男模’搭戏。”
在成都的日子像被泡在蜜罐里。雷霸天每天早上在书房备考,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台词教程》上投下条纹状的光斑,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院子里园丁修剪花枝的轻响,格外熨帖。苏苏去拍平面广告,回来时总会带一身的香水味,给她讲片场的趣事——哪个模特因为抢C位在化妆间摔了口红,哪个摄影师拍出来的片子自带柔光滤镜,连道具花瓶里的假花都显得栩栩如生。
他们会去米其林餐厅吃晚餐,苏苏熟练地用刀叉切着牛排,刀尖挑起一小块鹅肝酱,蘸着无花果酱递到他嘴边:“这家的秘方是加了点波特酒,你尝尝,有焦糖的回甘。”也会窝在影音室看老电影,看到《罗马假日》里安妮公主踮脚吻向乔的瞬间,苏苏突然转头吻他,睫毛上的亮片蹭到他脸颊,带着香槟的微醺甜味,像场不愿醒来的梦。
“我们去杭州吧,”雷霸天在她生日那天,把亲手做的翻糖蛋糕推到她面前,蛋糕上的两只小熊手牵着手,背景是用糖霜画的杭州西湖,“靠自己接工作,不跟家里要一分钱。”
苏苏舀着蛋糕的勺子顿了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的夜空:“好啊,我早就想试试自己闯了。”她母亲在一旁笑着摇头,却还是从手包里掏出张黑卡,被苏苏轻轻推了回去,指尖在卡面上敲了敲:“妈,这次我想自己来,就像学走路时,您总得松开手呀。”
雷霸天和苏苏拖着行李箱走进杭州出租屋时,霉味顺着门缝钻出来,呛得人直咳嗽。三十平米的一居室,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红砖,像幅粗犷的抽象画,唯一的电器是台二手洗衣机,还是他们花两百块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运转起来像台小型发电机,震得桌面的化妆品都在跳。
“这才叫生活嘛,”苏苏笑着打开窗户,楼下的油条摊飘来金黄的香气,混着隔壁阿婆腌菜的咸鲜,“比家里的保姆做饭有烟火气多了——你闻,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他们的第一单商图是淘宝店的情侣卫衣。雷霸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的磨白是岁月天然的笔触;苏苏的妆容是自己画的,廉价的粉底液在鼻翼有点卡粉,却在镜头前笑得比在成都时更灿烂,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光。客户打款那天,他们去菜市场买了条活鱼,回家炖了锅奶白的鱼汤,连鱼骨都嚼得干干净净,鲜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日子像被拉紧的弦,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雷霸天签了家小型经纪公司,既能接到更多商拍,又不耽误备战艺考,有时拍男装海报到深夜,卸妆时能在镜子里看到眼底的红血丝,却觉得比在成都时更踏实。苏苏跑遍杭州的摄影棚,有时拍一天彩妆广告,卸妆后眼皮肿得像桃子,却对着镜子眨眨眼:“这是敬业的勋章,你看,连眼影都舍不得离开我。”
这天外面乌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团压得很低,像要把整座城市都裹进雨里。雷霸天准备接苏苏下班,翻遍了出租屋的角落,却发现那把从成都带来的黑伞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伞柄上还有苏苏刻的小爱心,是他们刚到杭州时的小秘密。他想着先出门,接到苏苏再买一把新的,可到了摄影棚门口,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丢了就丢了,”苏苏看到他空着的手,赶紧把帆布包举到头顶挡雨,“一把伞要三十块呢,够我们吃两顿早饭了。”雷霸天拗不过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两人头上,朝着公交站跑去。雨水顺着衣摆往下淌,苏苏的帆布鞋踩进积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却在跑过路灯时突然转身,对着他的脸拍了张照:“你看,我们像不像落汤鸡情侣?”
回到家,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苏苏翻出塑料袋套在头上,学着电视里的外星人走路,胳膊僵直地摆动,逗得雷霸天直笑,可他握住她冻得发紫的指尖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
当天晚上,雷霸天被“哐当”一声惊醒。洗衣液的瓶子从洗衣机上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整个人把苏苏护在怀里,嘴里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丢伞的雨夜,他找不到她了。
“我在呢,”苏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就是瓶子掉了,别怕。”
雷霸天埋在她的发间,闻到廉价洗发水的香味——是超市打折时抢的薰衣草味,此刻却比成都的香水更让人心安,像片温柔的海,接住了他所有的慌乱。
苏苏接到成都经纪公司电话时,正在给雷霸天缝补衬衫上掉落的扣子。银灰色的线在她指间绕了个圈,把小小的纽扣固定在布料上,像颗不会走失的星星。对方说公司最近接了好多客户,都是奔着她来的,点名要她当模特,让她赶紧回成都。
“我不想去,”她把针线放在桌上,线头在布料上打了个结,“我们说好了在杭州……一起攒钱买个带阳台的房子。”
“去吧,”雷霸天打断她,帮她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这种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赚钱第一位呀,我的小貔貅。”
送苏苏去机场那天,杭州下着蒙蒙细雨。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突然转身抱住他,眼泪掉在他的衬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朵转瞬即逝的云:“等你考完,我们在成都的院子里种满栀子花,要让整个院子都飘着香。”
“好,”雷霸天帮她擦掉眼泪,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我一定考上。”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雷霸天突然想起在成都别墅的那个夜晚,她穿着睡袍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窗外的月光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风卷着雨丝吹过来,他把脖子缩了缩,转身走向地铁站——他也要去上海,那里有更好的艺考培训机构,离梦想更近一点。
雷霸天在上海的出租屋,比杭州的还要小,十平米的房间里,除了床就是书桌。他把苏苏临走前给他买的台灯放在桌上,暖黄色的灯泡刚好照亮摊开的《表演体系》,书页上写着她的字迹:“情绪要像水,能装在任何容器里,既能盛满杯子,也能漫过堤坝。”
上海的冬夜来得早,六点刚过,窗外的霓虹就次第亮起,透过出租屋狭小的窗户,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像幅流动的抽象画。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腹触到眉骨下的痣,突然想起苏苏总说这里是“情绪的开关”——“你看,你一皱眉,这里就像座小山,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话。”
每天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得没有一丝偏差。清晨五点半,他就着楼道昏暗的声控灯练腹式呼吸,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转瞬即逝,像句没说完的台词;六点,外滩的风还带着江雾的湿冷,他对着黄浦江练习台词的轻重缓急,把“哈姆雷特的犹豫”念得混着水汽的沉郁,把“罗密欧的炽热”说得带着浪涛的汹涌,连江面上的鸥鸟都似被惊动,扑棱棱掠过水面。
培训机构的李老师说:“你现在的表演,像炖了很久的汤,有底子了。”上周的随堂测验,他演一个错过末班车的打工者,弯腰系鞋带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鞋底的纹路——这个细节是他在杭州挤公交时观察来的,此刻被李老师用红笔圈在评分表上,写着“生活的质感,比技巧更动人”。
雷霸天把这句话拍下来发给苏苏时,她正在化妆间做造型。视频里的她穿着香槟色礼服,耳后别着朵新鲜的栀子,是造型师特意为她准备的:“你看,连造型师都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她转动手腕,钻石手链在镜头前闪着细碎的光,“最近公司给我加了好多工作,每天快忙到飞起了,昨天拍广告到凌晨,化妆师都说我眼下的遮瑕能当腻子用。”
“这么厉害?”雷霸天笑着把镜头对准自己桌上的泡面,里面卧着个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我今天加餐,加了个蛋,还是双黄的。”
苏苏的眉头在视频里皱了皱,像只被惹急的小猫:“别总吃这些,距离这么远我也没办法给你煮饭,不然我给你点外卖吧?我知道有家本帮菜,红烧肉做得特别地道。”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像块被温水泡过的棉花,“对了,考试定在哪天了?我想过去陪你,给你当‘专属加油员’。”
“不用,”雷霸天赶紧摆手,怕她真的跑过来,“你忙你的,等我考完了,去成都找你吃火锅,要特辣的那种,把这半年的委屈都涮掉。”
挂了电话,他对着镜子练习“喜悦”的表情。不是咧嘴大笑,而是苏苏说的“眼里先有光,嘴角再慢慢扬起来,像月亮一点点爬上来”。镜中的青年,脸颊清瘦了些,下颌线的线条更锋利,唯有眼底的光,比在杭州时亮了许多,像被反复擦拭过的星子,藏着不肯熄灭的火。
日子在台词本的翻动声、地铁的报站声、视频里苏苏的笑声中悄然滑过。很快就到了上戏艺考的前一晚,苏苏给他打了很久的电话,叮嘱他不要紧张,要好好吃早饭,早点休息,甚至连“考试时如果忘词就深呼吸三秒”都想到了……挂了电话,雷霸天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闭上眼睛,仿佛能闻到成都栀子花的清香,安心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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