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白阳一中,校外的梧桐树叶刚刚泛黄。余嘉言站在校门口,抬头望着烫金的校名,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拽了拽肩上沉重的书包带,行李箱轮子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同学,你需要帮忙吗?"门卫室里的保安探出头说。
余嘉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被弄得皱巴巴的转学证明。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父亲调任海外前匆匆安排的这所学校,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但好在他完全信任好友的儿子,也相信在这他儿子能够达到一定的锻炼。
校园里人声鼎沸,开学第一天总是如此。余嘉言按照指示牌往教务处走,却在拐角处与人撞了个满怀。一叠试卷雪花般散落,他的行李箱"砰"地撞在墙上。
"看着点路。"清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余嘉言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生比他高出半个头,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正弯腰捡拾试卷,动作利落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是你突然冲出来的。"余嘉言蹲下身帮忙,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男生直起身,阳光在他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你是新生?"他打量着余嘉言胸前的空白校牌。
"转学生。"余嘉言硬邦邦地回答,突然注意到男生左胸别着的学生会徽章,"赵怀瑾"三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余嘉言?"赵怀瑾挑了挑眉,从试卷底下抽出一张纸,"正好,这是你的分班表。"
余嘉言一把夺过纸张,耳根发烫。他讨厌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更讨厌对方念他名字时那种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早已相识。
"教务处往东走,第三栋楼二层。"赵怀瑾指了指方向,转身就要走。
"等等——"余嘉言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赵怀瑾回头,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猜的。"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白衬衫在风中鼓起,像一面张扬的旗帜。
余嘉言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三秒,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报到。教务处里冷气开得很足,他交完材料出来时,发现赵怀瑾居然等在门外。
"又怎么了?"余嘉言警惕地问。
赵怀瑾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校长让我带你熟悉环境。"见余嘉言一脸狐疑,他补充道,"我爸和你爸是老朋友。"
余嘉言这才恍然大悟。父亲确实提过在这所学校有熟人,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抿着嘴不说话,赵怀瑾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先去图书馆吧,转学生都要办借书证。"
图书馆是栋红砖老建筑,爬山虎爬满了西侧的墙壁。推开沉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纸张与油墨混合的气息。赵怀瑾轻车熟路地带他穿过阅览区,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天花板上投下斑斓的色块。
"这边是自习区,考试周要提前占座。"赵怀瑾压低声音,"那边是禁书区,需要特别申请。"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分明。
余嘉言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办理借书证时,他发现赵怀瑾和每个工作人员都很熟络,甚至知道那位严肃的女管理员养了三只猫。
"你经常来?"走出图书馆时余嘉言忍不住问。
"学生会工作。"赵怀瑾指了指远处的钟楼,"那是天文台,每周五开放。食堂在它后面,分AB两个区,A区便宜但难吃,B区相反。"
他们穿过中心花园,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几个女生经过时偷偷打量赵怀瑾,又迅速低头走开。余嘉言注意到他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是习以为常。
"那是体育馆,游泳课在那边上。"赵怀瑾突然停下脚步,"你游泳怎么样?"
"还行。"余嘉言下意识回答,随即懊恼自己的配合。
赵怀瑾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改天比比。"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学生会干部。
他们最后来到宿舍区。白阳一中的宿舍楼呈U型排列,中间是篮球场。赵怀瑾带他走进最东边那栋:"这是青云楼,高年级住这边。"
推开307的门,余嘉言愣住了。这是一间四人寝,但只摆了三张床。靠窗的床位已经铺好,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竞赛教材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床位上扔着几件球衣,第三张床则空着,连床垫都没有。
"这是..."
"我们宿舍。"赵怀瑾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住宿名单今早才定下来。"
余嘉言凑过去看,果然在"赵怀瑾"、"程诺"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猛地抬头:"我要换宿舍。"
"为什么?"赵怀瑾靠在书桌边,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因为..."余嘉言语塞。他总不能说因为不想和你住一起。
赵怀瑾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其他宿舍都是四人满员,只有我们这还有个空位。"他顿了顿,"程诺是我发小,人很好相处。"
余嘉言环顾四周。宿舍比想象中宽敞,木地板擦得发亮,阳台上摆着几盆绿植。那个空床位旁边的衣柜上贴着便利贴:"新室友用这个——赵"。
"你早就知道?"余嘉言指着便利贴。
赵怀瑾耸耸肩:"昨晚才接到通知。"他走到空床位前,"床垫在柜子里,需要帮忙吗?"
余嘉言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讨厌被安排的感觉,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他拖过行李箱,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随便你。"赵怀瑾拿起桌上的篮球,"我去打球,钥匙在抽屉里。"门关上时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桌上的纸张。
余嘉言长舒一口气,开始整理行李。他把父亲从国外寄来的钢笔郑重地放在枕边,那是他十六岁生日礼物。当他打开衣柜时,发现里面已经挂了几件备用衣架,还有一张手绘的宿舍区地图。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余嘉言偷偷往下看,赵怀瑾正在三分线外起跳,球划出完美的弧线落入篮筐。场边几个女生发出小小的欢呼。
"看入迷了?"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余嘉言吓得差点撞到窗框。门口站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手里抱着一摞书。
"程诺。"男生腾出一只手推了推眼镜,"你就是新室友吧?赵怀瑾跟我说了。"
余嘉言点点头,注意到程诺胸前别着化学竞赛的徽章。
"别被他外表骗了。"程诺把书放在自己床上,"那家伙睡觉打呼噜,还总偷吃我的零食。"他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包薯片扔给余嘉言,"见面礼。"
余嘉言接住薯片,紧绷的表情稍稍松动。程诺很健谈,不到十分钟就把宿舍的"潜规则"交代得一清二楚:周二值日表、热水供应时间、查寝老师的习惯。
"对了,"程诺突然压低声音,"你和赵怀瑾之前认识?"
余嘉言摇头:"今天才见面。"
"奇怪,他昨天特意收拾了衣柜..."程诺嘀咕着,被敲门声打断。
赵怀瑾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冲过澡。他看了眼相处融洽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食堂开饭了。"
三人一起走向食堂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余嘉言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赵怀瑾的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片,贴在背上,隐约可见肩胛骨的轮廓。
晚餐在B区解决。赵怀瑾坚持请客,给余嘉言点了招牌牛肉面。程诺喋喋不休地讲着暑假里的趣事,赵怀瑾偶尔插话,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沉默的余嘉言。
"你不吃香菜?"赵怀瑾突然问。
余嘉言一愣,他确实正悄悄把香菜挑到碗边。"...不喜欢那个味道。"
赵怀瑾二话不说,拿过他的碗把自己的干净碗换给他:"早说。"
这个举动让余嘉言耳根发热。他低头吃面,听见程诺意味深长的咳嗽声。
回到宿舍已是夜幕低垂。余嘉言洗完澡出来,发现赵怀瑾正伏案写东西,台灯的光晕染在他的侧脸上。书桌一角摆着个相框,里面是赵怀瑾和一位中年男子的合影。余嘉言眯起眼睛——那个男人他认识,是父亲的老战友赵叔叔。
原来如此。余嘉言擦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所有的特殊关照都有了解释。他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转身时碰倒了椅子。
"小心。"赵怀瑾头也不回地说。
余嘉言没应声,默默爬上床。宿舍的窗帘没拉,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方银白。他听着程诺轻微的鼾声和赵怀瑾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床头柜上,赵怀瑾留给他的便利贴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明日早课7:30,我叫你。——赵"
余嘉言把便利贴捏在手心,翻了个身。窗外,九月的风轻轻摇动梧桐树叶,像一首无声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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