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雪光漫进窗缝，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淡白。知尧的指尖还勾着顾知珩的衬衫纽扣，呼吸扫过他的锁骨，带着点未散的酒气，像昨夜守岁时温在炉上的米酒，余温缠在喉间。

“冷。”他忽然往顾知珩怀里缩了缩，脚踝无意识地蹭过他的小腿，那道贴福字时蹭出的疤，在晨光里泛着浅红。顾知珩伸手将人裹得更紧，锦被卷到腰侧，露出知尧后腰那道木梁砸出的疤——此刻被体温烘得温热，像片被掌心焐软的花瓣。

“小时候总抢哥的被子。”知尧的声音含在喉咙里，像只刚睡醒的猫，“福利院的被子有霉味，哥的身上总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顾知珩的指尖顿了顿。记忆里的少年知尧总在深夜溜进他的被窝，冻得冰凉的脚往他腿间钻，像只揣进怀里的雪团。他那时刚从外面“做事”回来，身上带着伤药和硝烟的味道，却被这团暖烘烘的小身子焐得心头发软，连后背的疼都轻了几分。

“现在给你焐。”他低头，吻落在知尧后颈的发旋上，那里还沾着点雪粒化的水，凉得像颗碎冰。知尧的肩膀颤了颤，忽然翻身，膝盖顶在他的小腹，衬衫的下摆卷到肋骨处，露出那道被佛珠链勒出的红痕——昨夜攥得太紧，此刻像条系在腰间的红绳，缠着彼此的温度。

“哥的手还疼吗？”知尧的指尖抚过他虎口的老茧，那里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硬茧，边缘却被佛珠链磨得光滑。顾知珩捉住那只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听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这里疼。”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碾过知尧手背上的浅痕——是今早摔下高凳时，撑地蹭出的擦伤，此刻结了层薄痂，像片干涸的水渍。

知尧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光。他忽然想起集装箱里的那个夜晚，顾知珩也是这样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发颤，那时他发着高烧，却死死攥着半颗紫檀佛珠，像攥着救命的浮木。

“那我给哥吹吹。”他低下头，唇瓣贴着顾知珩的胸口，温热的呼吸漫过那道子弹擦过的旧伤。顾知珩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按住他的后颈，指腹陷进柔软的发间，像握住了一团不肯散开的云。

窗外传来下人的脚步声，是去厨房准备早饭的动静。知尧忽然笑了，往他颈窝里钻得更深：“小时候偷藏的糖，总埋在这张床的床板下，哥还记得吗？”

顾知珩当然记得。母亲去世那年，知尧把葬礼上收到的水果糖全藏在床板缝里，后来受潮化了，黏在木头缝里，甜腥气在梅雨季漫了满室。他蹲在床底抠那些糖渍，指尖被木刺扎出血，知尧却蹲在旁边哭，说那是母亲最后给他的糖。

“早抠干净了。”他吻去知尧眼角的湿意，动作轻得像扫过床幔的流苏，“去年翻修老宅，特意让工匠把床板换了新的，再藏多少糖都不怕化。”

知尧的笑声闷在他怀里，震得胸口发麻。锦被滑落的瞬间，晨光恰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串补好的紫檀佛珠被体温焐得发烫，金扣硌在掌心里，像枚烙进肉里的印。

“哥，堆雪人要带围巾。”知尧忽然想起什么，指尖戳了戳他的下巴，“去年堆的雪人，围巾被风吹跑了，你追了半条街才捡回来。”

顾知珩的目光软下来。去年的雪比今年大，知尧裹着他的羊绒围巾，在院里蹦跳着滚雪球，围巾梢扫过雪地，沾了层白霜，像只展翅的白鸟。他站在廊下看着，忽然觉得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不及此刻雪地里的笑声珍贵。

“今年给你织条新的。”他握住知尧的脚踝，那里的肿消了些，疤痕处的皮肤被体温煨得温热。知尧的呼吸乱了半拍，却故意把脚往他掌心送了送，像只撒娇的猫用尾巴勾人的手。

天光彻底亮起来时，院里的扫雪声停了。知尧靠在顾知珩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张床像个被时光煨暖的窝，盛着他们从小到大的疼与暖——福利院的寒夜，老宅的竹尺，集装箱的冷雨，医院的消毒水……最后都在彼此的体温里，熬成了此刻的温软。

“哥，”他迷迷糊糊地开口，声音软得像团棉花，“以后每年都在这里过年好不好？”

顾知珩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闻着那混着雪松与体温的气息，像握住了一整个冬天的暖。

“好。”他轻声应着，指尖抚过知尧后腰的疤痕，那里被焐得滚烫，像朵在暖衾里悄然舒展的花。

窗外的晨光越发明亮，雪后的松枝上落着碎光，像撒了把碎金。床上相拥的人还没醒，锦被下的体温缠在一处，将漫漫长夜的寒，都煨成了心口的暖。

不知又过了多久，知尧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顾知珩正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他。阳光透过窗棂，在顾知珩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平日里冷冽的线条此刻却柔和了许多。

“醒了？”顾知珩察觉到他的动静，转过头来，眼底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知尧轻轻“嗯”了一声，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酸痛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昨晚的温存仿佛还残留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再睡会儿？”顾知珩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依旧温暖。

知尧摇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他身上的痕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子，脸颊微微泛红。“不睡了，不是说要去堆雪人吗？”

顾知珩看着他泛红的脸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好，等我洗漱一下，我们就去。”

两人简单洗漱完毕，换了身厚实的衣服。顾知珩特意给知尧围上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将他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哥，你这样把我裹得像个粽子。”知尧不满地嘟囔着，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外面冷，别冻着了。”顾知珩语气宠溺，又帮他紧了紧围巾。

走出房间，院子里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这片纯净之中。空气里带着雪后的清新，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管家已经在院子里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看到他们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顾少爷，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好。”顾知珩笑着摇摇头。

知尧兴奋地跑到雪地里，一脚踩下去，积雪没到了他的小腿肚。他回头看向顾知珩，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笑容。“哥，快来啊，这里的雪好厚。”

顾知珩笑着跟了过去，看着知尧像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满足。他拿起一把铲子，开始铲雪堆雪人。

知尧也跑过来帮忙，他笨拙地滚着雪球，雪球越滚越大，他却累得气喘吁吁。顾知珩看在眼里，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雪球，“我来吧。”

知尧站在一旁，看着顾知珩熟练地堆着雪人，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不一会儿，雪人的雏形就出来了。知尧则在一旁找来了一些石子和树枝，用来做雪人的眼睛、鼻子和手臂。

“哥，你看这样好看吗？”知尧把一颗黑色的石子嵌进雪人的脸上，开心地问道。

顾知珩看了一眼，点点头，“好看。”

两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就出现在院子里。雪人戴着知尧找来的一顶旧帽子，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看起来十分可爱。

知尧看着自己和顾知珩的成果，笑得合不拢嘴。他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顾知珩，“哥，谢谢你。”

顾知珩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抱住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知尧的声音闷闷的，埋在顾知珩的胸口。

顾知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收紧手臂，将知尧抱得更紧。“我会一直都在。”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雪地上，两个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堆完雪人，两人回到屋里。管家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饭，有粥、包子、油条，还有一些小菜。

“快趁热吃吧，外面冷，暖暖身子。”管家笑着说道。

两人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知尧喝了一口热粥，温暖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到全身，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哥，你尝尝这个包子，挺好吃的。”知尧夹起一个包子递给顾知珩。

顾知珩接过来，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

饭桌上，两人偶尔说着话，气氛温馨而和谐。这样平淡的日常，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吃完早饭，顾知珩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走到一旁去接，知尧看着他的背影，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些严肃的声音。顾知珩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挂了电话，顾知珩转过身，脸上的凝重还未散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知尧担忧地问道。

顾知珩沉默了一下，走到知尧身边坐下，“有点事，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知尧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顾知珩，“很严重吗？”

“嗯，有点棘手。”顾知珩叹了口气，“我尽快回来。”

知尧点了点头，虽然心里很担心，但他知道，顾知珩有他的责任和使命。“那你小心点。”

“放心吧。”顾知珩摸了摸他的头，“在家等我回来。”

顾知珩简单交代了管家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尧的心里空落落的，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顾知珩的车消失在雪地里，心里默默祈祷着他能平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知尧在屋里坐立不安。他一会儿走到窗边看看，一会儿又在屋里来回踱步。管家看他如此焦虑，安慰道：“顾少爷，您别担心，先生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知尧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有点担心。”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在为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丝寒意。

顾知珩还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知尧的心越来越慌，他甚至开始想象各种不好的情况。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知尧眼睛一亮，立刻跑到门口去迎接。

门开了，顾知珩走了进来。他身上落满了雪花，脸上带着疲惫，但看到知尧时，眼底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哥！”知尧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顾知珩被他抱得踉跄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反手抱住他，“我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好担心你。”知尧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抱歉，那边信号不好。让你担心了。”顾知珩心疼地擦去他的眼泪，“事情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知尧这才放下心来，他拉着顾知珩走进屋里，“快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顾知珩点了点头，走进房间换衣服。知尧则在厨房忙碌起来，给顾知珩煮了一碗姜汤。

顾知珩换好衣服出来，闻到了姜汤的味道。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知尧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好了，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知尧端着一碗姜汤走了出来，递到顾知珩面前。

顾知珩接过来，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和疲惫。

“谢谢你，知尧。”顾知珩看着他，眼神温柔。

知尧笑了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知尧靠在顾知珩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感到无比的安心。

“哥，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啊？”知尧还是忍不住问道。

顾知珩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是以前的一些恩怨，不过已经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知尧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顾知珩不想让他担心。

“哥，以后别再让我这么担心了。”知尧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好，我答应你。”顾知珩紧紧抱住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担心。”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雪还在下，但屋里却温暖如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温暖和力量。

知尧渐渐睡着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顾知珩看着他熟睡的脸庞，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晚安，知尧。”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还会有很多的风雨和坎坷。但只要他们能一直这样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温暖，就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难，走到最后。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下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覆盖在这片纯净之中。而屋里的暖，却像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温暖着彼此的心房，照亮着他们前行的道路。

新的一天又会到来，阳光会再次洒满大地，雪会融化，万物会复苏。而他们的爱，也会像这春天的种子一样，在彼此的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