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像冰水浇头。

王一博钳着肖战的手腕猛地一僵。

眼底烧红的怒意和那股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凶戾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按了暂停，硬生生卡在了一个凝固的、极其危险的临界点上。

下一秒，瞳孔深处那沸腾的东西如同潮水般急剧退却，只剩下一片被强行冲刷出的僵硬。

扣在手腕上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力道不受控地收紧又仓皇地松开。

“……”肖战被他骤然松开钳制，身体失去支撑点，晃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桌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眉头紧锁，抬手捂住被撞疼的地方，急促地喘了口气。

脸颊肌肉因为剧痛而绷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但那双眼睛，在剧痛和被突袭的混乱中，依旧锐利如初，带着劫后余生的冷芒，钉子一样扎在王一博脸上，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更深的……嘲讽？仿佛在说：看，这场戏，你怕了？

王一博没敢再看那双眼睛。

门铃声如同催命符，又响了一声，“叮咚——”，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出令人心慌的急促。

脚步瞬间转向门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角落里另一扇紧闭的卧室门被拉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肖战的助理小雅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熬夜工作后的疲惫和明显的惊讶。她似乎也刚被门铃惊醒，看了看客厅里脸色冰沉脚步急促的王一博，又看了看主卧敞开的门内——肖战背对着门口，正一手扶着桌沿，另一手捂着腰腹，微微弓着背的背影。

“王老师？谁啊这大清早……”

小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紧张。

王一博没理她，也没等她。几乎是冲着跑到玄关。

透过门禁的电子猫眼小屏幕——外面站着两个人。

前面的是李姐，手里捏着份卷起来的文件，脸色比昨天还难看，眉头紧锁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她身后半步，跟着王一博自己的助理小程，手里拎着个沉重的保温桶和一个纸袋，低着头，眼神躲闪，不敢看摄像头似的，整个姿态都透着一股“大祸临头”的僵硬。

冷汗倏地从额角滑下。

王一博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几乎能听到心脏撞在肋骨上的沉重闷响。他飞快地按下开门键。

机械锁“咔哒”一声弹开。

他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拧开，拉开一条缝。

“李姐，这么早……”

王一博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平稳，侧身让开门口空间。

李姐一步就跨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干脆的“笃笃”声。

她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客厅全貌，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人呢？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穿透力，直钻进敞开的主卧门。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冻住了。

小雅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目光飘向主卧的方向。

王一博没动。

几秒钟的绝对静默，仿佛能听到心跳声在空气里鼓噪。

然后，主卧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肖战。

他慢慢地走了出来。

脸色比刚才在屋里时更平静一些，除了微微发白的唇色，几乎看不出异样。

嘴角那道新鲜的裂痕被他自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巧妙地用极淡极薄的粉底盖住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宽大的米白色亚麻衬衫敞着最上面两颗纽扣，衣摆扎进深灰色的运动裤里，显得几分清瘦闲适。

只是走路的姿势略有些凝滞，似乎是腰部的不适还在。

他就那样平静地走出来，穿过客厅，眼神扫过严阵以待的李姐，又掠过脸色紧绷的小程和探头探脑的小雅，最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擦过王一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平静得像一泓结了冰的深潭。

他走到靠近单人沙发的区域，随意地站定。

“都在？”

李姐的视线锐利地在王一博和肖战之间轮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王一博脸上，把手里的文件卷筒重重拍在光洁的导流台面上！

“啪”一声脆响。

“昨天！那个破泳池的环节，”

李姐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渣

“有站姐拍到了！角度刁钻！你们俩拉拉扯扯，靠得近得要命！眼神都快拉丝了！”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王一博，“王一博！你！水珠挂睫毛上甩没甩开？！盯着人家后颈那块衣服湿透了的领口看了多久？！眼珠子快黏上去了吧？！”

目光骤然刺向肖战

“肖战！你呢？！被他从侧面撞到池子边缘的时候！你手指头抓着他手腕那儿是干嘛？！是借力呢还是画圈圈呢？！啊？！”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气得胸口起伏：“视频都传到公司公关部了！就差一秒！再晚一秒撤！明天全网热搜就是‘博君一肖泳池湿身互盯三分钟’配高清慢动作！粉丝狂欢！黑子狂欢！金主爸爸打电话来问我们到底在搞什么？！你们俩是嫌昨天室内戏被导演骂眼神不到位是假的是不是？！到外面就上赶着‘找感觉’了？！”

空气凝固得能结冰。

导流台上那个餐盒里冒出的最后一丝热气也消失殆尽。

王一博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李姐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鼓膜上。

昨天混乱的泳池场面碎片般涌现：冰凉混着氯味的水，肖战肩头被打湿后紧贴皮肤勾勒出的骨骼形状，被他下意识抓住寻求平衡的微凉手腕皮肤……还有那个淹没在喧嚣和强光中、仿佛被施了魔法般的眨眼……

“我……”王一博喉头发干，想解释。却被李姐直接打断。

“你什么你！”

李姐猛地转头又看向肖战，几乎是咬牙切齿

“还有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今天早上助理跟我说你主动跑去吃他买的早餐？还吃烧麦？！”

李姐的眼神像要生吞活剥了他

“你是缺那口吃的还是脑子进水了？！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们‘兄弟情深’到连早饭都要共享口味了是不是？！被拍了传到网上那些‘糖精’显微镜女孩能立刻给你们编出十万字婚后日常你信不信？！”

肖战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扫一眼王一博，但最终只是落在李姐那张怒气冲冠的脸上，睫毛半垂着，没说话。

薄薄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我不管你们私下是真烦透对方还是假模假样搞小动作！”

李姐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他们两个人

“从！现！在！起！今天！待会儿的杂志拍摄！给我绷紧了那根弦！装！也得给我装成不熟！”

她一把扯过导流台上被拍扁的文件卷筒，粗鲁地展开，露出里面几张印满黑字的A4纸

“今天的拍摄方案！主题‘界限与共生’！主打双人！空间隔离！情绪张力！眼神拉扯！懂什么叫‘拉扯’吗？我要你们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拍出性张力！但碰！都！不！准！碰！一下！”

她手指重重戳在打印纸上“0物理接触”那几个加粗的打印黑字上。

“眼神！用眼神去割开空间！”

她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王一博，再刮过肖战

“拍完之前，镜头对着你们的时候，都给我把‘装不熟’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懂了吗？！”

王一博和肖战都没说话。沉默就是默认。

“准备准备！一小时后楼下停车场上车！都给我打起一万分的精神！”

李姐吼完最后一句，猛地转身，风一样刮出门去。

助理小程低眉顺眼地赶紧把保温桶和纸袋放在玄关柜子上，像放什么危险品一样迅速，转身小跑着追了出去。

“砰！”门被带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残留的硝烟味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雅这才慢吞吞完全挪出来，看了看气压低到零点的客厅，小声问肖战：“战哥……？那……早餐我帮你收起来？”

肖战没说话，径直走到导流台边，目光扫过那个白色餐盒。

里面几只烧卖油亮的皮已经冷得发硬。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捻起最上面那只烧卖，指尖用力。

“啪嗒。”那只冰冷的烧卖被精准地扔进了旁边亮闪闪的金属垃圾桶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然后，他看也没看旁边的王一博一眼，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脚步依旧有些微不自然的凝滞。

门关上。

留王一博一个人站在原地，盯着垃圾桶口那只孤零零的烧卖，像盯着一个被彻底遗弃的错误。

______

保姆车行驶在上午的车流里，像一尾沉默的鱼滑过浑浊的水底。

车内死寂一片。

王一博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微侧着，目光凝固在飞速后退的街景上。

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冷硬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微微抿起的嘴角，清晰地写满“生人勿近”。

旁边的位置空着——肖战上车后，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独立的座位上，戴上巨大的耳机靠窗闭目养神。

后排中间的位置被空出来，如同横亘着一道无形的、被精确标记的三八线。

助理小程缩在王一博这一排外侧的座位上，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