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的余波在网络上发酵,#梓渝 最佳新人#的词条挂在热搜尾巴上。周薇捧着平板,兴奋地念着几条难得的演技好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梓渝却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颁奖礼后台那道穿透人群的目光,和那句低沉的“演得很好”,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薇薇姐,”他打断周薇的滔滔不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田栩宁老师…他很少出席这类颁奖礼吧?”
周薇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嗐,人家是顶流影帝,行踪哪是我们能揣测的?可能正好有空,或者给主办方面子?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机会!看这个!”她把平板推到梓渝面前,屏幕上是份崭新的剧本邮件。
“《暗涌》?”梓渝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是一部备受瞩目的大制作犯罪悬疑电影,导演郑国坤,业内以严厉和精准著称。邮件里附带的试镜邀约,赫然是男二号——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内心挣扎复杂的边缘角色。戏份重,挑战巨大。
“郑导亲自点名让你去试试!小渝,这是天大的机会!”周薇的声音拔高,“虽然是试镜,但竞争肯定白热化,听说好几个有背景的都在盯着。”
梓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清冷的眼眸里燃起纯粹的、对角色渴望的光芒。“我会全力以赴。”他拿起剧本,指尖划过角色名字“林深”,仿佛已经触摸到那个孤独又矛盾的灵魂。
一周后,《暗涌》试镜现场。气氛肃杀。走廊里挤满了或紧张或自信的年轻面孔,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梓渝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独自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膝盖上摊开着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剧本,嘴里无声地念着台词,完全沉浸在林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梓渝老师,请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推开门,试镜室很大,光线刻意调得有些暗。长桌后坐着导演郑国坤、副导演、编剧,还有几位陌生的面孔。梓渝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评委席,当掠过最边缘那个位置时,他的呼吸骤然一窒。
田栩宁。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随意地靠在宽大的椅背里,穿着一件质料极好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肤色冷白。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指尖灵活地转着,似乎对眼前的试镜兴趣缺缺。但当梓渝走进来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抬了起来,平静无波地落在梓渝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梓渝的心跳瞬间失衡,颁奖台上那种被无形力量攫住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强迫自己镇定,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对着评委席深深鞠躬:“各位老师好,我是梓渝,试镜角色林深。”
“开始吧。”郑国坤导演言简意赅,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第三场,天台对峙。”
没有对手演员,只有空旷的场地和几束追光。梓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周身的气质已然改变。那个清冷拘谨的新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碾压到极致、在绝望边缘疯狂试探的阴郁与挣扎。他微微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并不存在的追债人,嘴角扯出一个神经质的、比哭还难看的笑。
“钱?呵…命你要不要?”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评委席上,郑国坤导演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编剧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一段爆发力极强的独白后,梓渝的状态陡然切换。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虚拟),缓缓滑坐在地。他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困兽般压抑的呜咽,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虚拟),肩膀剧烈地颤抖。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整个试镜室一片寂静,只剩下梓渝压抑的喘息声。他完全进入了林深的状态,脆弱得不堪一击。
“Cut!”郑国坤导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情绪很到位,爆发和收束的层次感不错。”
梓渝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迅速调整呼吸,抹去眼角残留的湿意,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克制的模样,只是脸颊还带着刚才激烈情绪残留的红晕,眼神里还有未完全褪去的迷茫水光。
“谢谢郑导。”他微微鞠躬,声音还有些不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田栩宁放下了手中的钢笔。金属笔身落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田栩宁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叠。他看向梓渝,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慵懒,变得锐利而专注,像一把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梓渝刚刚构建起的角色外壳,直刺他表演的核心。
“梓渝,对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刚才的表演,爆发力确实不错,绝望感也够。”
梓渝的心提了起来,指尖微微发凉。
“但是,”田栩宁话锋一转,目光紧紧锁住梓渝,“林深这个角色,最核心的挣扎,在于他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对‘光’的渴望,对‘救赎’的妄想。这是支撑他在泥潭里打滚却始终没有彻底沉沦的锚点。”
他顿了顿,身体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眼神却依旧锐利:“你刚才的表演,痛苦很足,绝望很满,却少了这一点点…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不甘心’。没有这点‘不甘心’,林深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悲剧符号,失去了他作为‘人’最动人的复杂性。”
田栩宁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针,扎在梓渝表演的薄弱点上。他指出了梓渝沉浸在角色情绪中自己都没能完全意识到的缺失。
空气仿佛凝固了。郑国坤导演若有所思,其他评委也露出思索的神情。
梓渝站在场地中央,灯光打在他身上,额角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站在悬崖边,被田栩宁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逼视着。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挑战?颁奖礼上那个温和的影帝消失了,眼前的田栩宁更像一个苛刻的考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田栩宁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之前对角色理解的迷雾。是的,林深不是一味沉沦的可怜虫,他每一次在黑暗中挣扎,每一次看似绝望的反抗,潜意识里都藏着对“正常生活”的微弱向往,哪怕那向往渺茫得像风中的烛火。
梓渝深吸一口气,迎着田栩宁的目光,眼神里那点迷茫水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清明和倔强。他没有慌乱辩解,而是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站在那片“冰冷的天台”,但身体不再是完全的蜷缩。他慢慢抬起头,望向虚空中的某个点,眼神空洞中却似乎挣扎着燃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火苗,那火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绝望的寒风吹灭。他的嘴角不再有神经质的抽搐,反而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一个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却只化成一个比哭还绝望的、自嘲般的弧度。
他没有说一句台词,只用眼神和肢体,诠释了田栩宁所说的那点“不甘心”和“妄想”。那是一种无声的、更高级的表演。
整个试镜室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评委们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田栩宁交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那点锐利的审视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厚的、带着一丝惊讶和…欣赏的兴味。他看着场地中央那个清瘦的身影,看着他倔强地挺直脊背,用行动回应他的质疑。
这个新人,比他想象的更有韧性,也更有悟性。像一块看似易碎却内含韧劲的琉璃。
“很好。”郑国坤导演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满意,“这个补充的诠释,抓住了角色的灵魂。田老师的点评很精准。”
田栩宁没有再看梓渝,重新拿起那支钢笔在指尖把玩,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犀利点评的人不是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谢田老师指点。”梓渝再次鞠躬,声音清晰而真诚。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当他说出“田老师”三个字时,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又变得饶有兴味起来。
“回去等通知吧。”郑国坤说道。
梓渝退出试镜室,关上门,后背才敢微微放松,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像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搏斗。手心全是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被点醒后的激动。
田栩宁…他不仅是个光芒万丈的影帝,更是个眼光毒辣的“解读者”。他轻易就撕开了自己表演的伪装,看到了最核心的缺失。
试镜室内,长桌后。郑国坤翻看着梓渝的资料,对身边的田栩宁笑道:“栩宁,你这盆冷水泼得及时。这小子底子不错,就是差点火候。经你这么一点,灵性就出来了。”
田栩宁的目光落在梓渝刚刚离开的门口,指尖的钢笔停止了转动。他想起梓渝最后倔强抬头、眼神里挣扎着那点微弱火苗的样子,像一只明明被雨淋透却还要固执昂起头的小兽。
“确实有点意思。”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尤其是…被戳穿后,那种不服输又强装镇定的眼神。”
像只受惊却又竖起浑身尖刺的幼兽,明明紧张得手心都是汗,眼神却亮得惊人,固执地要证明自己。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经纪人陈锋刚刚发来的消息:“《暗涌》最大投资方那边已经敲定,按你的意思,项目最终决策权在你这边。这个新人梓渝,你怎么看?”
田栩宁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回复简短而明确:
【就他了。】
发送完毕,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那个在舞台上强装镇定、在试镜室里倔强回望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田栩宁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喉结微动。眼底深处,一丝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兴味,悄然沉淀。
林深这个角色,注定要在黑暗中挣扎。而那个叫梓渝的新人,又会在这部名为《暗涌》的电影里,带给他怎样的“意外”?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光影流转变幻。田栩宁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某种无声的、充满期待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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