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九年，元月初六·帝京大婚

寅时未至，丞相府的灯烛已灼灼如昼。

苏明棠握着缠金玉梳的手在发抖，梳齿卡在女儿浓黑的长发间，像卡在一段戛然而止的韶光里。"涔儿..."这位以刚烈闻名的宋夫人声音碎在晨雾里，"你若摇头，娘现在就带你从密道走。"

铜镜映出宋南涔琉璃般的眸子："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时，可曾怕过？"

"怕？"苏明棠突然掰开女儿掌心，塞入一枚淬毒的银簪，"我嫁的是心上人。而你——"玉梳狠狠刮过发尾，"要记住，宋家女儿宁折不弯。"

窗外传来宋知澜压抑的咳嗽声。这位丞相已在廊下站了整夜，紫袍肩头凝着霜，手中却紧攥一封北疆军报——夜烬尘亲笔所书"臣必戍边至死。"

辰时·太子接亲

帝京长街的雪被朱砂染成血色，八百禁军玄甲映日，铁蹄震得檐上冰凌簌簌坠落。

楚北淮高踞赤兔马上，九旒冕冠的玉藻摇曳如星河。礼炮响彻云霄时，他望见丞相府门前的宋南涔——金线嫁衣裹着单薄身躯，凤冠垂珠遮不住她瓷白的脸。

"殿下！"礼部尚书慌忙拦住欲下马的太子，"《仪制》规定......"

"孤就是规矩。"楚北淮扬鞭扫落道旁梅枝，惊起一片雀鸟。他踏着满地碎红走到轿前，突然单膝跪地，惊得百官倒吸冷气。

"宋南涔。"他仰头时冕旒碰撞，露出灼灼星眸，"孤以万里江山为聘，你可愿做我的妻？"

轿帘无风自动。一只素手伸出，指尖却避开了他捧着的玉如意，只轻轻搭在侍女臂上。楚北淮笑容僵了一瞬，旋即挥袖喝道："起轿——！"

八百铁骑同时举枪，枪尖红绸如烈火焚天。

午时·太庙大婚

太庙九龙阶前，安璟帝亲手将金册递给宋南涔。帝王指尖在"太子妃"三字上顿了顿:"好孩子。"帝王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朕年轻时，也弄丢过心上人。"

皇后萧氏突然掐断了一根护甲。这位出身将门的国母抓起太子妃的手，将鎏金护甲套在她小指："本宫嫁入东宫那日，先太后赐的是一把匕首。"凤目扫过楚北淮，"太子若负你，这物件能剜心。"

楚北淮竟笑了。他当众掀开龙纹礼服的衣襟，露出心口箭疤："母后多虑了。儿臣这里——"抓起宋南涔的手按在伤疤上，"早就是她的了。"

百官哗然。没人注意到宋南涔指尖发抖——那疤痕的位置，与夜烬尘左臂的箭伤分毫不差。

鎏金护甲划过宋南涔颈间赤玉珏的绳结："这物件本宫认得，夜夫人当年......"

"母后。"楚北淮一把揽过新娘，"儿臣新打了金链，正好配这玉。"他当众解下玉珏系上金链，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百官看不见处，金链内侧刻着「淮心」二字。

夜凛在观礼席捏碎了酒杯。这位铁血将军今日首次未着铠甲，绛色礼服衬得他眉目如刀。身侧的夜夫人突然按住丈夫的手，腕间白玉镯与苏明棠那对并蒂莲纹镯相映生辉。

未时·九重宫宴

千盏鲛人灯将太极殿照得恍如白昼。楚北淮执壶斟酒时，袖口龙纹擦过宋南涔的嫁衣。

"尝尝，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他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那年你说想喝，夜烬尘偷运三坛进宫，结果摔碎两坛......"

宋南涔指尖一颤，酒液洇湿了袖口赤玉珏。

高台上，安璟帝正与宋知澜对弈。黑子落下时，帝王忽然道："爱卿可知，北疆刚传来捷报？"

丞相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昨夜他刚收到夜烬尘军报。

"夜家小子以三千轻骑破敌五万。"楚明巍轻笑，"用的还是太子献的'火牛阵'。"

宋砚清的银丝镜闪过寒光。他看见太子侍从悄悄离席，怀中露出军报一角。

酉时·洞房

东宫寝殿的龙凤烛爆了个灯花。

楚北淮用天子剑挑开盖头时，剑锋故意擦过宋南涔耳垂："孤七岁就发誓要娶你。"他取下她凤冠，"那年你给夜烬尘绣荷包，孤把手指扎成筛子才绣出个歪歪扭扭的'淮'字。"

宋南涔望向妆台铜镜，那里映出楚北淮解衣带的动作——玄色礼服下竟是套粗布戎装，心口处缝着块褪色的红绸。

"认得么？"他扯开衣襟，"你十岁那年被疯马惊了轿子，是孤用这衣裳裹住你。"疤痕在烛光下狰狞如蜈蚣，"夜烬尘后来送你的狐裘，不过是为了赎罪。"

殿外突然传来《鹤唳操》琴音。宋砚清在丞相府弹的这首禁曲，此刻正随风飘进东宫。楚北淮猛地推开窗，看见夜空划过三道流星——与十六年前三星降世时一模一样。

子夜·血色相思

五更鼓响时，宋南涔拆开发髻，赤玉珏坠地发出脆响。

楚北淮从背后拥住她，下颌抵在她肩头："今日孤看见你袖中银簪了。"他抓起她右手按在自己心口，"往这儿刺，才死得快。"

窗外信鸽扑棱棱飞过。宋南涔摸到枕下硬物——是哥哥塞进来的银哨，吹响能唤来训练有素的灰隼。

"殿下何必......"

"因为孤爱你。"他咬破指尖，在元帕上摁下血印，"从我记事开始。"

北疆——

夜烬尘站在雁门关城头，手中军报被朔风撕得粉碎。

"将军？"副将捧着热酒过来。

他望向南方，那里正升起万千孔明灯——是帝京大婚的习俗。怀中油纸包着的蜜煎樱桃早已冻硬，就像他凝固在元月初六的笑容。

"传令。"夜烬尘解下佩剑扔给亲兵，"明日突袭北狄王庭。"

剑穗上染血的相思子滚落雪地，与东南方飘来的红绸碎片混在一处，像极了当年三星坠世的轨迹。

第六章不管怎么发都会被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