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如同被浸入万年冰窟,僵硬得无法动弹。
白日宫宴上那个温润如玉、解围于无形的太子形象,在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撕得粉碎,露出其下冰冷、残酷、深不可测的狰狞底色。
他藏在芭蕉叶后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甜,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就在这时,提着滴血长剑的楚渊,缓缓地、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黑暗与稀疏芭蕉叶的遮蔽,直直地落在了萧景琰藏身的方向!
萧景琰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楚渊看到了他!
月光勾勒出楚渊的侧脸,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在幽暗里亮得惊人,如同潜伏在深渊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之瞳。
然后,楚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萧景琰熟悉的、温润如玉的浅笑。
那笑意冰冷、锋利,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如同猫在欣赏爪下挣扎的鼠。他微微偏了偏头,清越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响起,清晰地敲打在萧景琰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慵懒
“呵……”
“看来,是吓到殿下了?”
那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穿了萧景琰强自镇定的外壳。
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坚硬的宫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寒意如同活物,顺着脊椎急速上蹿,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白日里宫宴上那个温润解围的太子,与眼前这个执剑滴血、笑意森冷的男人,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在脑中疯狂撕扯、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楚渊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并未立刻逼近,反而姿态从容地垂下手腕。
那柄犹在滴血的长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粘稠的血珠沿着锋刃滑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暗红轨迹,无声地滴入下方那片不断扩大的深色血泊中。
“更深露重,九殿下怎的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了?”
楚渊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奇异的慵懒,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他甚至还朝萧景琰藏身的方向随意地踱近了一步,月白的袍角扫过冰冷的石板,距离那片血污的边缘仅咫尺之遥。
那一步,却像踏在了萧景琰紧绷的心弦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又向后缩去,冰冷的墙壁紧贴着他的脊背,退无可退。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剧烈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证明他还清醒的东西。
楚渊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牢牢钉在萧景琰脸上,将他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惧与混乱,尽收眼底。他似乎很满意于自己所造成的效果,那冰冷的笑意里甚至掺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孤处理一点……宫闱私事。”
楚渊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已不再动弹的躯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杂物
“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夜色能遮掩肮脏的心思,想往不该去的地方伸手。”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萧景琰煞白的脸上,话语意有所指
“九殿下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问出来,却带着千钧重压,直逼萧景琰的心口。
萧景琰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理智在尖叫,告诉他必须立刻回答,必须镇定,必须像往常一样戴上那副无懈可击的质子面具。然而,极度的震惊与恐惧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张了张嘴,唇瓣颤抖着,却只逸出一点破碎的气音。
他该说什么?附和?谴责?还是……求饶?
楚渊看着他失语的模样,唇角的弧度更深了,眼底的兴味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再次向前迈了一步,距离萧景琰藏身的芭蕉丛更近。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形成一种极度诡异、令人作呕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看来殿下是真吓着了。”
楚渊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
“倒是孤的不是。这深宫夜里,确实不太平,殿下金尊玉贵,还是早些回寝殿安歇为好。”
他顿了顿,目光在萧景琰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紧抓着衣襟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衣料,看到了他袖袋深处某个被遗忘的物件。
“对了,”
楚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调轻松地提醒道,
“孤送殿下的那枚暖玉,寒气重时握在掌心,最能宁神定惊。殿下……可莫要辜负了孤的一片心意。”
暖玉!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萧景琰混乱的脑中轰然炸响。他袖袋里确实放着那枚螭龙玉佩!白日宫宴后,他心神不宁,竟忘了将它重新锁回箱底,而是下意识地揣在了身上!此刻,那温润的玉石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他的手臂,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开肉绽。
楚渊连这个都知道?他是在提醒,还是在……警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萧景琰。他猛地抬头,撞进楚渊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盈满了冰冷笑意的眼眸里。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夜深了,孤就不远送了。”
楚渊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仿佛刚才持剑杀人的根本不是他。
“殿下,请便。”
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外面宫道的方向,手中的长剑随意地垂在身侧,剑尖的最后一滴血珠,终于坠落,“嗒”地一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萧景琰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他不敢再看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更不敢再看楚渊脸上那抹令人胆寒的笑意。他像逃离炼狱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入更深的宫道黑暗之中,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血液中奔涌的恐惧和混乱。
身后,那片被月光和血腥笼罩的角落,重新归于死寂。
楚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瞬间融入黑暗的背影,唇边那抹冰冷的笑意缓缓收敛。他垂眸,看着地上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又抬起手,凝视着剑刃上蜿蜒的血痕,眼底深处,翻涌着比夜色更浓重的复杂暗流。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探入袖中,轻轻触碰到了某个坚硬微凉的物件——那是白日里,他唯一贴身佩戴、从不离身的另一枚螭龙玉佩,与送给萧景琰的那一枚,本是一对。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奇异地未能压下心头那丝陌生的、因猎物惊惶而起的异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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