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祭司

肖战踏进SOM大厦顶层的瞬间，冷气裹着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抱着重新封好的设计稿，硬质画夹边缘硌着肋骨生疼。他白衬衫的领口浆得挺括，却像一道冰冷的项圈。

巨大的玻璃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脚下是悬浮的城市，头顶是流走的薄云。前台无人，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孤零零的脚步声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回荡。

“肖先生？”一个穿银灰色套裙的女人无声出现，笑容精确得像标尺，“王总在等您。”

她引他穿过寂静的走廊。尽头厚重的双开门虚掩着。王一博背对着门，站在整面落地窗前，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阳光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金边。他没回头，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塑像。

“王总，肖先生到了。”助理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王一博缓缓转身。光线切割着他的脸，高耸的眉骨下，眼睛沉在深邃的阴影里，辨不出情绪。他的目光越过助理，像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肖战。那视线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重量，缓慢地、一寸寸地从肖战紧绷的脸庞，滑到他紧抱着画夹的手指，最终落在他唇下那颗小小的痣上。

“放那儿。”他朝巨大的黑曜石办公桌抬了抬下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肖战走过去。桌面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他放下画夹，动作间，昨夜被用力掐握过的手腕似乎还残留着隐隐的酥麻感。愚人牌放在最上面，悬崖边的青年仰望的星空，被他用更浓郁的靛青与深紫重新晕染过，多了几分沉重。

王一博踱步过来。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叩响。他没有立刻看稿子，反而停在肖战身侧，距离近得肖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极淡的烟草气息，混合成一种强势而冷冽的荷尔蒙味道。王一博的肩背宽阔，修长脖颈下的喉结线条凌厉，这不禁让肖战回想起昨夜的旖旎……

他伸出手，没有去拿愚人牌，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审视意味地，拂过肖战衬衫领口下那一小片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皮肤。动作很轻，像羽毛掠过，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领子歪了。”他低声道，目光却牢牢锁着肖战瞬间僵硬的脸。

肖战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被触碰的地方，烫得惊人。他不敢动，清晰地感受到王一博指腹薄茧带来的轻微摩擦感，以及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侵略性。这个男人想要他，这念头像电流般窜过肖战的脊椎。

王一博似乎满意于他的反应，指尖在那片皮肤上停顿了一秒，才缓缓收回。然后，他才拿起那张愚人牌。修长有力的手指抚过重新描绘的星空边缘，动作带着一种掌控者的漫不经心。

“还是太轻飘。”他开口，指尖重重敲在悬崖边缘，发出笃的一声，“深渊里的恐惧呢？你以为跳下去只需要傻笑？”他抬眼，锐利的目光直刺肖战眼底，“没有挣扎的无畏，廉价得像橱窗里的塑料玩具。”

尖锐的评判像鞭子抽过来。肖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陷进掌心。王一博身上的压迫感太强，那完美的侧颜线条，紧抿的薄唇，还有刚才指尖拂过皮肤留下的触感，都搅得他心绪混乱。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迎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愚人牌象征的是……”

“象征什么不重要。”王一博打断他，语气冰冷，带着掌控者特有的不耐烦。他随手拿起旁边女祭司的初稿线描。牌面上，披着新月面纱的女子端坐，膝上摊开的卷轴一片空白。他审视着那空白，眼神莫测，然后目光又落回肖战脸上，带着赤裸裸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女祭司的秘密是什么？”他问，声音低沉，像在诱哄，又像在逼迫，“或者，你的秘密是什么？”

空气瞬间绷紧。巨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肖战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王一博的目光就是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的喉咙，勒得他呼吸困难。他喉咙发干，所有关于塔罗象征的解释都堵在嘴边，在王一博那洞悉一切、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注视下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垂下眼，视线落在王一博握着图纸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昨夜，就是这双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掌控了他的身体。

王一博对他的沉默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随手将女祭司的线描稿丢回桌面。

“三天。”他转身走向宽大的办公椅，背对着肖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我要看到女祭司卷轴上的东西，和愚人深渊里的挣扎。”椅子无声地旋转，他坐下，整个人沉入阴影，只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在光线下清晰可见，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光亮的皮革，哒、哒、哒，冰冷而规律。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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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肖战的世界只剩下颜料、画布和浓得化不开的咖啡。窗帘紧闭，隔绝了日夜。废弃的草稿纸堆成了小山。画架上，女祭司空白的卷轴像一只无声的眼睛，嘲笑着他的困顿。

王一博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深渊里的恐惧呢？”“你的秘密是什么？”每一个字都带着他指尖拂过皮肤的触感，混合着那雪松与烟草的气息，让肖战心烦意乱。他烦躁地摔开塔罗原典。秘密？他有什么秘密？是昨夜在王一博掌控下那陌生的战栗与失控？还是此刻心底翻涌的、不甘被如此粗暴定义却又无法摆脱的复杂情绪？

他抓起炭笔，在废稿上狠狠涂抹。不再是优雅的塔罗线条，而是扭曲的暗礁、沉船的骸骨、在深渊中无声嘶吼的形骸。那是愚人脚下真实的黑暗。画着画着，手下的线条开始变形，暗礁的轮廓隐约有了肩胛骨的起伏，沉船的桅杆扭曲成一道熟悉的、蜿蜒的旧疤……他悚然一惊，猛地丢开笔。

手机屏幕亮起，冷光刺眼。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明晚八点，云顶画廊。W」。命令的口吻，像冰冷的锁链再次收紧。

肖战盯着那行字，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重新抓起画笔，蘸上浓稠如血的深红，狠狠涂抹在女祭司空白的卷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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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画廊。沉重的黑色金属门开启的瞬间，喧嚣的人声、冷冽的香氛和流动的爵士乐像潮水般涌来。水晶灯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打在精心修饰的面孔上。

肖战穿着唯一合身的深色西装，站在衣香鬓影的边缘，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他紧握着画夹，指节泛白。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瞬间锁定了那个身影。

王一博站在画廊深处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深蓝色丝绒西装完美贴合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衬得他像一柄出鞘的冷刃。他端着香槟，微微侧头听旁边一位老者说话，侧脸线条在迷离光影中冷峻如雕塑。唇角那丝极淡的笑意未达眼底，像一层精心覆盖的薄冰。

似乎是感应到视线，王一博毫无预兆地转过头。隔着浮华光影与涌动人群，他的目光精准地穿透所有障碍，牢牢锁定了肖战。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玩味，仿佛早已将他此刻的局促尽收眼底。

肖战呼吸一窒。王一博只看了他短短一瞬，便移开视线继续交谈，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然而，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时间粘稠。直到人群微微分开，让出一条无形的通道。

王一博向他走来。步伐从容，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场，所过之处，喧嚣似乎都低了几个分贝。他在肖战面前站定，距离近得雪松与烟草的气息再次强势地笼罩下来，混合着香槟的微醺。

“东西。”声音低沉，穿透背景音乐。

肖战递出画夹。王一博单手接过，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目光依然沉甸甸地落在肖战脸上。他的视线滑过肖战略显苍白的脸颊，掠过眼下淡淡的青影，最终，又一次，停驻在他唇下那颗在冷光下格外清晰的小痣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缓慢磨人的温度，像在重温某种触感。

“看来，”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揶揄，“这三天，你在深渊里扑腾得不轻。” 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拇指指腹带着薄茧，极其缓慢地、带着点狎昵意味地，蹭过肖战紧抿的下唇边缘，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肖战浑身瞬间绷紧，血液轰地冲上脸颊。

王一博似乎很满意指下肌肤瞬间的滚烫和僵硬，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他收回手，拿着画夹，转身朝画廊深处一个僻静的休息区走去。

“跟过来。”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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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区被巨大的磨砂玻璃屏风隔开，光线昏黄暧昧。丝绒沙发深陷，王一博靠坐着，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却带着掌控者的强势。他终于打开了画夹。

他先抽出愚人牌。灯光下，深渊里翻涌着扭曲的暗影、尖锐的礁石、沉船的骸骨，愚人脚下的悬崖色彩浓重粘稠，仰望的星空中掺杂着不祥的暗红。光与暗的撕扯感扑面而来。

王一博的手指在那些粗粝的线条和浓重的色块上缓缓抚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享受的专注。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只有下颌线条绷紧。

然后，他翻到了女祭司。

画稿上，端坐的女子膝上摊开的卷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带着飞溅痕迹的暗红色彻底覆盖，像一片凝固的血泊。然而，在那片惊心动魄的红深处，却诡异地透出几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斑，如同被埋葬的星火，顽强挣扎。

王一博的目光凝固在那片血色的卷轴上。时间仿佛停滞。休息区里只剩下他指尖无意识敲击画稿边缘的轻响，哒……哒……哒……每一下都敲在肖战绷紧的神经上。

肖战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撞击。他看着王一博脸上那片深沉的阴影，等待审判。

终于，王一博抬起了眼。

他没有看画稿，目光穿透昏黄的光晕，直直地、极具侵略性地锁住肖战。那眼神锐利如昔，审视之下翻涌着浓烈的兴趣和一种近乎被冒犯的兴奋，像发现了值得全力征服的猎物。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那个装着禁忌图稿的画夹被随意搁在沙发扶手上。

“这就是你的深渊？”王一博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奇异的磨砂质感。他扬了扬女祭司那张画稿，暗红的血色在灯光下触目惊心。“用血画的秘密？”

肖战喉咙发紧。在王一博那双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眼睛注视下，解释显得多余。

“是深渊里的挣扎，”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也是……没被踩灭的火。”

王一博的眼神骤然一深。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猛地点燃了，搅动起汹涌的暗流。他紧盯着肖战，目光像无形的捕网，一寸寸收紧，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毫不掩饰的欲望和强烈的掌控欲。

“肖战。”他第一次这样完整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像裹着丝绒的刀刃，充满危险而诱惑的力量，“你比女祭司诚实。” 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几分，距离近得肖战能看清他浓密睫毛的弧度，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脸上的绒毛。

“这份诚实，”王一博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画稿上那片凝固的血色，眼神却像黏稠的蜜糖，牢牢吸附在肖战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和势在必得，“价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