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三人都在家吃午饭,天气渐热,后厨端出每年夏天都会备的绿豆汤,陈宇喝了一口,表情惊喜:“和妈妈做的味道一样。”
“真的?”顾魏放下碗,端起绿豆汤猛喝一口,这汤每年夏天必备,他不贪凉,每次只喝半碗。
“你妈妈当初就喜欢这个,缠着后厨要学,做两次就成功了,味道和专业厨师一模一样,她很聪明。”顾总向陈宇解释。
顾魏不爽:“这事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顾总看他一眼,轻轻叹气:“你出生后她没再进过厨房,你没尝过她的手艺,就算我说这是你妈妈的味道你也比较不出来,后来……”
后来妈妈跑了。
“……就干脆没和你说,怕你想她。”
事实是,不说顾魏也会想妈妈,真正睹物思人的,是顾总。
顾魏又喝了一大口,转头问陈宇:“妈妈做饭好吃吗?”
陈宇的表情有些凝重,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惧:“……不好吃,她就会绿豆汤,其它都不擅长。”
出乎意料的答案。
餐桌上的氛围因提及故人而变得凝重,顾总有心岔开话题,问陈宇:“下周五一,你们学校放几天?”
“两天。”陈宇乖乖回答,高三学业压力大,能放两天假已是极限,现在他每周末只有一天假期,小小年纪还没上班当社畜就惨遭单休毒打。
顾总点点头,又问顾魏:“你什么时候回去?”
“六月底吧。”
陈宇转头看顾魏:“去哪?”
说到这个顾总就自豪,向陈宇介绍:“你哥哥在哈大读研究生,今年就毕业了。”
陈宇的目光还钉在顾魏脸上,急着追问:“毕业会回来吗?”
顾魏仰头把绿豆汤喝光,让老管家再续一杯,才回答:“回,我六月底回美国准备毕业论文和演讲,搞完了就回来。”
陈宇悄悄松了口气,随即眼里绽放光彩,满是羡慕的语气:“好厉害,那可是哈大。”
老管家端上一碗新的绿豆汤,顺势接过话茬:“不止呢,少爷读的是心理学,哈大在QS世界大学排名中,心理学专业全球第一,录取率只有4%。”
陈宇顿时眼神中多了“敬仰”二字,顾总拍拍陈宇的肩:“好好读书,别给你哥丢脸。”
顾魏抬头直视顾总:“这时候不都是说别给你丢脸嘛?”
顾总:“又不是我儿子。”
顾魏:……
吃完午饭,顾总回公司开会,陈宇眨着一对亮晶晶的小狗眼,问顾魏:“作业写完了书也背了也复习好了,我能不能用客厅那个电视打一会儿电玩?”
客厅那个壁挂液晶显示屏有150寸,打起游戏来肯定很爽,陈宇来的第一天就惦记上了。
想想陈宇还是高中生,正是爱玩的年纪,顾魏点点头:“应该有双人游戏,你找两个柄,我陪你打。”
陈宇兴奋地扑到电视柜下翻找,没一会儿从最底下摸出一盒碟,封面写着「宝宝成长记录」。
是顾魏的,可惜从他六岁后就再没更新过。
“这个,你看过吗?”陈宇摇了摇手里的东西问顾魏。
顾魏看了眼,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有。”
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喊过他「宝宝」。
“说不定是妈妈拍的呢?”
顾魏的视线又移回来,嗓子有点痒:“咳,翻都翻出来了,那就看看吧。”
二十多年前的视频,画质不是很清晰,开屏映入眼帘的是「宝宝成长记录」六个大字,画面稍纵即逝,「出生一周」四个小字固定在屏幕左上角。
镜头对准婴儿床,一个粉嫩的婴儿躺在襁褓中,轻阖双眼,双唇微微张开,口水濡湿嘴唇,浸得嘴巴粉粉的。
当时尚在中年的管家轻轻摇着婴儿床,镜头能带到后面的床,看样子不像医院,应该是某个高级月子中心。
镜头聚焦在流着口水的婴儿脸上,后面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可顾魏心有感应,觉得那就是妈妈。
门从外打开,年轻的顾总进来,管家起身,轻声说:“小少爷睡了。”
顾总冲他点头:“你先回去吧。”
管家走了,却忘记收起对准小少爷的镜头。
镜头位置固定,房间里的两人谁也没想起,更别说那个尚在酣睡的宝宝,他眼皮透着一层薄薄的粉,长长的睫毛时不时轻颤一下。
顾总没有去看宝宝,而是对坐在床边的女人说:“宝宝叫顾魏好不好?”
顾魏微微睁大眼瞳,这是他第一次听人喊他宝宝,没想到是从顾总嘴里。
那女人没有看他,只淡淡答:“随便。”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丝毫没有一点初为人母的欣喜。
那时的顾总还年轻,不擅长吃瘪,抿紧双唇朝她走去,她忽然抬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孩子我生了,什么时候离婚?”
顾总握紧了拳,撇过头不愿看她决绝的脸,胸膛起伏,最后闭了闭眼:“再等等吧,宝宝还小。”
“你又骗我!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女人豁然起身,音量不自觉拔高。
睡得本就不安稳的宝宝受了惊吓,哼哼唧唧着要哭闹,顾总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宝宝,最后还是选择走向摇篮里的宝宝,这时宝宝已经蹬着四肢要醒了。
随着男人的走近,镜头清晰带到他的脸,年轻时的顾霆夜只比现在少几条皱纹,身形更厚实些,其它并无差异。
看得出年轻的男人不擅长抱孩子,手忙脚乱选了好几个角度才将摇床中的宝宝抱起,不熟练地拍打他的后背,轻声哄他。
男人抱着孩子走向女人,远离了镜头,那二人的画面又模糊了。
“你要不要看看宝宝?”男人小心翼翼问。
“不要。”女人回答得很快,似乎是怕自己后悔,声音喑哑带着哭腔:“别过来,我不想看到他!”
“啪——”画面黑了,是陈宇拿起遥控关掉屏幕。
陈宇放下遥控,第一时间扭头去看顾魏,顾魏已经背过身子,陈宇抬手要去把他掰向自己,顾魏先一步抬起手臂挡住陈宇。
“你骗我。”顾魏说。有几滴泪洒在他身下的意大利工匠手工定制地毯上。半块老花半块纯白的地毯,正巧纯白部分在顾魏身下,那半块白色地毯很快显出几个暗色点子,不能沾水的LV地毯就这样报废。
陈宇快速摇头:“我没、没骗你。”
“你骗我!”顾魏猛地回过头,眼泪跟着他的动作从眼眶洒出去一圈又落下,鼻尖泛着红,鼻翼微微翕动,睫毛被泪水濡湿聚成几缕,他声音跟着身体发着抖,“妈妈根本就不爱我,她不想看见我!”
“顾魏!”
看着眼前人猛然起身跑了,陈宇追在他身后,顾魏手长腿长,对家里也熟悉,很快甩开陈宇,跑上楼跑回房间甩上门反锁。
陈宇在门外砰砰砰敲门:“顾魏你出来,顾魏!”
从六岁放走妈妈后,顾魏再没哭得这么崩溃过,他蹲下身,很高的一个人蜷缩成一团,双臂抱住小腿,将头埋进膝盖里,浑身发着抖,泣不成声。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窗边的书桌,眼神直直盯着抽屉。
顾魏似被魇住,直愣愣站起身,着魔般走向窗边,伸出颤抖的手拉开抽屉,那里躺着一封遗书,顾魏一直不敢看的遗书。
他好似怕自己下一秒又退缩变回胆小鬼,近乎粗暴地拆开那封遗书。
两滴泪落在开头的「宝宝」二字上。
时隔二十五年,他终于从妈妈那得到他一直想听的称谓,虽然来自一封遗书,虽然已经阴阳两隔。
那是一封很厚的遗书,可以说是一封信,写了好几页,第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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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