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一睁眼就先狠狠打了个哆嗦,深吸几口气才逐渐平复下来,摸了一下额头都是汗。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隐隐发亮,在这破晓之际,村中万籁俱寂,他只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分明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可他总是会在梦中又回到很多年后,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后了。似乎是一百五十多年,那时是练虚中期的他,被欺骗着走进被他当做父亲的师父亲手设下的阵法中,挡下了那鹤发童颜老者从大乘期至渡劫期的几十道天雷。
他只记得一开始还有剖心摧肝的痛意,可再后来他就感觉不到痛了,接着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浑身打冷颤。
好在,老天给了王一博一次重来的机会。
理了理思绪后村里也传来了鸡鸣声,不多时各家各户就会传来起身的动静,他也掀开被子起床。
简单洗漱后就去隔壁那间屋子叫醒弟弟妹妹。
两个孩子已经醒了,王四芽虽然年纪最小但身体好,利索地穿戴好了,正在帮病弱的三哥扎腰带呢,见了王一博来两人乖巧地唤了声“大哥”。
看到弟弟妹妹,他心中的恶寒才全然退去,还生了几分暖意出来。
他是家中长子,是顶立门楣的人,都过去好几天了,自然不能再继续沉浸在过去的浑浑噩噩,总要拿出精神担起责任来,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摆脱现在的日子。
父母一个于五年前一个于两年前皆不在了,如今他们这一家兄弟姐妹失恃失怙,早年还算不错的日子也因此逐渐困苦起来。
他们家中有两子两女,大儿子王一博今年双十,二女儿王二穗要小两岁,前两年就嫁去隔壁村了,三儿子王三勤十一岁,小女儿王四芽更才八岁。
两个小的几乎指望不上什么,这个家要想撑起来,也只能靠王一博这个长子了。
早上简单烙了几个玉米面饼子并稀汤寡水的米粥就着腌菜把早饭吃了,饭后那兄妹俩去后院喂鸡拾蛋,王一博收拾了碗筷。
刚停当,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拍门声。
村上白日里几乎家家都是敞着门的,没什么值钱东西也不怕被偷,就是夜里拴上门也多是为了防一些黄鼠狼之类的窜进来而不是防人的。几人起床后一直围着灶台忙,也就没人想起来要去把门打开。
“来了!”
王一博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院中来,一开门,便是原本没什么神情的脸也一僵,语气不善:“之前不是都与你们说好了吗,怎么还来?”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妇人,穿着打扮很是体面,衣裳的颜色也鲜艳些,一看就与这村上的泥腿子不同。远些还停着一辆马车,看着也是干净整洁,想来就知道是乘车从远处来的。
那妇人张口声量就极高:“怎么不能来?我左想右想咽不下这口气!当日你们家三郎病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是你求到门上来要入赘娶我们芬儿的,如今你说悔婚就悔婚,把我们家芬儿的名声往哪里摆!”
只觉头昏脑涨,王一博不免皱眉。
两个月前王三勤突发心疾,急需人参救命,一支好些的人参得就得十两八两的,而他要用到的还不止一支两支。
即将开春播种,村上家家都花了不少钱在这上头,他借了一圈也才凑上一支人参的钱。弟弟的命不能不救,最终只能低头求到了许家答应做上门女婿,拿了五十两彩礼,靠这个钱才买药救活了王三勤。
许家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镇里排得上号的有钱人,虽就只有许芬这一个女儿,但也视若掌上明珠。尤其这姑娘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很是羸弱,父母更是舍不得她嫁人,一直在替她物色合适人选的入赘。
而许芬早两年时就在集上看中了王一博,许家也曾托人上门说亲来过几回,王一博无意便一再拒绝,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可三弟得救后,他越深思熟虑越觉得自己无法入赘别家抛下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便上门去悔婚,只是苦于无钱可还。而上一世便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在镇上巧遇云游路过的问天道掌门延龄真人,由对方替他还了这笔彩礼钱他才跟去的天门山。
这一世当然不能重蹈覆辙,这几日他连村子都没敢出就怕再遇,昨日还特意打听过,暂住在镇上的一位高人已经离开向北去了他才敢放心。
而没有延龄真人替他还钱,他就得自己想办法筹这笔银子了。
这几日光顾着担心问天道那边,却全然忘了自己的悔婚也是惹了许家十分怫然,虽打了欠条但也很难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又找上门来了。
“你们只管去外头说我薄情寡义要悔婚就行,坏不了芬姐儿的名声,就是别人骂上门我也绝不会反驳一个字的。”
懒得和他们细说自己如何放心不下弟弟妹妹的事,王一博干脆顺着对方的话应下。
“自然是要骂你这个负心汉的!如今钱到手了人救活了就把我们芬儿一脚踹到旁边去了!别说什么还钱的话,我们家不巴着你还的钱买米下锅!我就是要为芬儿讨个公道!”
吕秀菊是地道的村妇出身,吵架撒泼很有一手,在这点上王一博就是再重来个一百多年也是打不过的。
正在这时,门边突然有人说话:“我当时谁呢,老远就听见动静了,这不是吕秀菊吗?怎么大清老早的就跑到我们村来了,还以为谁家老太太出来撒泼了。”
王一博伸头一看,心中大喜,连忙喊了一声:“三堂婶。”
来的是个戴头巾的妇人,不到四十的样子,个头矮小却精神十足,打扮的很是干净得体,这是他们老梧村的村长儿媳冀红儿。王家是村上的大姓,村长也一直出自王氏,这任村长与王一博的爷爷是亲兄弟,他们家得喊一声大爷爷的。
王一博的父亲是独苗,只一个没长大夭折了的弟弟,因此与村长家平日里关系不错,家中出事后也是村长家最帮衬他们。
前两天刚一回了许家的婚事他就立即去村长家报备过了,斗胆搬出了爹娘,只说做梦被爹娘爷爷奶奶指着鼻子骂不孝,若自己真要入赘了他们在底下都不得安宁。村长本就不赞同此事,一听更是认同,并应了若是他们还来找事必会出面帮忙。
吕秀菊也认识来人,气焰霎时矮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嘟囔:“是你们王家的小子太不懂事,婚事是他求来的,彩礼都给了,如今既不给钱又要悔婚,天底下那儿有这么好的事。”
“哎哟,这红口白牙的怎么就说胡话呢,博哥儿没给你们家写欠条?不是都答应了还钱吗,还要如何?还说是博哥儿求的,那你怎么不提前两年媒人是怎么几次三番为了你们家姑娘来上人家门说合的?”
冀红儿一掐腰那个气势就摆开了,越说越刹不住:“更何况就你们家那个病鬼子姑娘,但凡不是勤哥儿情况实在危急,就是倒贴嫁妆我们王家的哥儿也不会要!”
“你怎么说话呢!”
最后一句惹恼了吕秀菊,正想撸袖子冲上来,孰料冀红儿只是挺着肩膀半点儿不惧:“好啊,还想打我,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别以为你们全家搬到镇上去了就不顾村上的体面了,你们许家长辈的牌位可都还供在我们村上祠堂里呢!有本事今日打了到清明你们别回来!”
她丈夫为人敦厚,又有父辈留下的人脉,谁都知道是下一任村长的不二人选。
被这几句一顶,那妇人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能把气咽了咽,转头又撒回到王一博身上:“好,如今不提婚事,既打了欠条那我们就是债主,你说,五十两银子要什么时候能还!”
原本打定主意以这一户的情况怎么也得要还个三五年的,自己便能好好刁难刁难,却不想王一博思索了几息后,回答:“最多半年。”
这个答案叫几人都是一愣。
冀红儿赶紧劝说:“博哥儿,我知道你为人硬气,但还是要为全家着想啊!半年还这么多,你家弟弟妹妹怎么过日子啊!”
吕秀菊定了心神故意要为难:“半年?不行,太长了,我们都没有收你利息,三个月!”
王一博看着她动也不动:“半年。”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对方声音越扬越高,他依旧语气平平,只是坚定强调:“半年。”
“你们许家人别太过分!三个月就是我们家都未必能还五十两,别说他们家了!你若非强要三个月,不如上我家去叫公爹把你们家的长辈一同请来评评理!叫几个没了爹娘的孩子三个月拿五十两出来,我看你是良心被狗吃了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冀红儿声音也不小,两人你来我往的,这动静已经引得附近几户人家往外探头探脑了。
一听要找家中长辈,那妇人这才松口:“好,那就半年,王家小子,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你们家的长辈也在这儿做见证呢!”
“对,我说的,半年还你们家五十两。”
王一博郑重其事地点头。
冀红儿还想再劝:“博哥儿你可想好了,半年五十两,不是五两。”
他只是轻笑一下:“三堂婶放心,我已有打算了,我说话算数,半年,五十两。”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冀红儿就是有意想帮亲戚也不好再说了。
“好,记住你的话,半年后若我没有收到你还的钱,你干的事儿我会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叫他们都看看你是怎般忘恩负义的东西!”
说完,吕秀菊才走,招呼了那边等着赶车的自家店里的伙计要上车,一路还能听见嘴里骂骂咧咧的,若不是那马车已经被驾走了,怕是她还能调头回来再吵一架。
“博哥儿你别担心,他们家是什么名声附近几个村上谁不知道,还有家里那个姑娘,又是上门女婿,有点儿头脑都是不会肯的,你反悔别人才觉得是正常的呢。反正彩礼你也是要还的,没什么怕他们指摘的,随他们说去。”
听了冀红儿安慰,王一博并不在意只是笑笑:“谢谢三堂婶,与人斗嘴这种事我真不大会,要不你是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不过就是说几句话的事,倒是你,半年要攒出五十两来还,可别把自己往死里逼啊。”
看得出长辈的关切,王一博神情淡淡的:“三堂婶放心,我有打算的。”
“确实,从小你就是很有主意的。”
说完,冀红儿还想再问两句家里小的的情况,就听身后有人唤自己“三表婶”,她这才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忘了这还有一个呢!”
王一博跟着她转身的动作侧了侧身,这才看到那边拐角处还站着一个青年。
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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