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上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默认一个规则，江州最好的风景，是要用钱堆上去才看得到。

　　王一博此时距江州最美的江景还有十八层的距离。

　　盯着电梯旁的小屏幕，看着肖战坐上的电梯停在十八层，数字再没变动，于是他了然。

　　肖战当然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但情理之中的拒绝，没办法打碎王一博的决心。

　　曾经有人爱他爱到不顾一切，现在结束使命的他当然也可以。

　　他一路跟着肖战回家，也许肖战看见了他跟着，也许没看见，总之没有理他。

　　本来以为，他们分开的这些年，感情会渐渐淡去，但王一博不曾。他很想肖战，想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也许肖战不再那样喜欢他。

　　毕竟肖战那么成功。

　　王一博盯着十八层的数字，起身离开。他没打算走，但他得去买点东西，好让肖战放他进去。

　　一个人走到附近的超市，王一博猜想肖战家里没有火锅底料之类的东西，于是买的很齐。大包小包拎着，原路重返。

　　肖战住的小区，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让他进去。王一博走进大门，靠的是手里那张走遍天下的磁卡，但想走进高质量的入户电梯自然不行。把那张卡踹回口袋里，王一博觉得有点好笑，他想，他的职业也有一些好处在，最起码能让他进肖战的小区。

　　电梯需要住户的许可才能进。王一博进了电梯，按几下十八的按键，按键当然没什么反应，于是他不得不把东西腾到一只手上，给肖战拨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

　　要说他们从前是不般配的，现在岂不是更不般配。尽管肖战还不知道，曾经恋爱的对象在这些年做过什么，他手上情愿或不情愿的沾过血，他杀过人，做过一些让正常人闻风丧胆的“坏事”，这样的他，肖战还会接受吗？

　　在曾经不欢而散之后。

　　手机传来肖战的声音：“什么事？”

　　王一博说的自然：“你给我按个电梯。”

　　那么熟稔自然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没分开过，好像王一博只是忘了带家里的钥匙，出门买菜不小心被关在外面一样。

　　肖战几乎气笑了，他问：“凭什么？”

　　王一博朝监控晃一晃手里的袋子，他猜肖战看得见，也在看他。

　　“我买了很多下火锅的菜，肖战，我想和你吃火锅。”

　　肖战挂断了电话。

　　王一博很顽强的又打过去，说：“你不给我开门，我就不走了。”

　　电话那边的人冷笑一下，说：“随便你。”

　　肖战不是随便说说的。直到王一博在电梯口站到腿都麻了，肖战也没给他按电梯。他有点沮丧的低下头，摸一下袋子里的虾滑和丸子，不太凉，快化掉了。

　　化掉了就不好吃了。

　　他又给肖战打了一个电话，说：“肖战，我快站不住了，你让我上去行不行？我就想和你吃个火锅，我求你了。”

　　肖战那边没说话，不说行还是不行。

　　也许肖战在艰难的抉择，也可能只是无奈自己被王一博黏上，甩不掉。王一博听见肖战在轻轻的叹气，仿佛很不情愿。

　　挂断音之后，电梯开始缓缓上行。

　　王一博拎着手里的袋子，弯一下僵硬的腿，觉得很值得。毕竟……肖战还愿意和他一起吃火锅呢。他这样想着，又有点心酸。他们曾经那么相爱，现在想要吃火锅都很难。

　　在门外站了六七分钟那么久，肖战才给他开门。

　　王一博猜肖战是有点后悔了，可他已经上来了。

　　门打开一道缝隙，光从里面倾泻而出，王一博没和肖战叙旧，径直挤进光的方向，险些撞进肖战怀里。

　　他局促的笑笑，又踢了鞋，踩着面前的拖鞋直奔厨房。就好像再晚一秒，肖战就会把他踢出去。

　　肖战家里大的吓人，哪怕王一博没时间仔细看，但也知道这间房子很值钱就是了。

　　肖战过得真好。

　　王一博有一点欣慰，和莫名其妙的心酸。

　　他加快手里的动作，洗干净青菜，又勤劳的把肉菜其它装在盘子里，一盘盘端上餐桌。肖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电磁炉，在撕火锅底料的包装。王一博看了几秒，想那东西或许是什么智能家电，不叫电磁炉，但他认不出别的。

　　进门以后，肖战“驱赶”王一博的意愿好像小了很多，他们心平气和的坐在餐桌两边，沉默的看着锅里的底料翻腾。

　　瞥见桌上那盘超市买来的蔬菜拼盘，王一博忍不住皱眉，把那盆青菜拿到眼前，一筷子一筷子的把里面的韭菜挑干净。

　　买的时候只看见一大盘绿色，很实惠他就买了，没想到里面会有韭菜，肖战不吃韭菜的，不知道别的青菜有没有染上韭菜味。王一博把夹在碗里的韭菜顺手放在身后，远离餐桌的位置，又举起拿盘剩下的青菜闻了闻，才放心的把它放回原位。

　　抬眼时，肖战正在看他。

　　那目光很深，带着幽幽的平静，探寻，或无谓。

　　“你什么时候走？”

　　肖战问得直白，王一博有点丧气，夹一筷子牛肉到锅里，问：“我不走行吗？”

　　肖战没料到他这样“厚颜无耻”，不再和王一博玩久别重逢吃火锅的戏码，不给王一博转圜的余地。

　　“王一博，你到底要干什么？”

　　谁都看得出王一博的心思，可肖战偏偏不认。

　　直到王一博肯亲口说：“我想和你和好。”

　　锅里的菜翻滚，肖战镇静的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却咀嚼不出什么味道。

　　肖战说：“我不想。”

　　王一博把头压得很低。

　　“我知道。”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王一博心知肚明。

　　当初是他一意孤行要分开，他们分开了那么久，久到曾经一起养的小黑都不在了。

　　肖战一个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一个人回江州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都不在，如今又怎么好意思说要和肖战复合呢？

　　王一博有点眼眶发酸，他想念那道漆黑的，毛茸茸的身影，就像想曾经的他和肖战。

　　可他不想再躲了。

　　沉默着吃完那一顿火锅，肖战没让他收拾残局，只是提醒王一博：“该走了。”

　　王一博依旧低头收拾碗筷，执着说：“我不走。”

　　肖战深吸一口气，应该是对他忍耐到极致的表现。

　　“你再不走我就报警，王一博，你知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事。”

　　好在王一博有备而来，他没有被肖战的恫吓吓住，而是把碗筷送进洗碗机，说：“你去国外的时候，我给你打了一笔钱，我算了，差不多正好够你买的这个房子的一间屋子，我不要你还我钱，我要这房子的一间卧室就行。”

　　倒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

　　那时肖战还没从被王一博抛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于是同意了学校公费的出国进修，他一个人带着小黑，去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国家。

　　他前脚落在异国他乡，下一秒，银行卡上便多了一笔巨款。能换算成江景房的一间卧室的价格，放在其他的普通城市，是也许够买一间小房子的存在。

　　肖战没去细想那笔钱是谁给他打过来的，他独居在异国他乡，是需要钱的，尽管他妈给他的已经足够多。那时候的肖战甚至不想去深究，他隐隐觉得会是王一博，可王一博这笔钱是做什么得来的？

　　更何况他们已经分手，也许他妈给他打钱的可能性都比王一博要大些。

　　肖战就这样麻痹着自己，久而久之，真的忘了这笔钱的存在。

　　原来真的是王一博。

　　竟然真的会是王一博。

　　压下心头暗涌的震撼，肖战说：“我还你钱。”

　　王一博比他还要坚持，执着道：“我不要钱，我要住在这。”

　　肖战不明白王一博的泪水从何而来。他缓和语气，问得很轻：“王一博，你当我是什么呢？想我了就可以这样顺理成章的回来，不想我就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脚踢开？”

　　王一博哭得很凶，泪珠砸下来，他不解释什么，只是哀求：“肖战，你别赶我行不行？我不烦你，我就想在你身边照顾照顾你。”

　　曾经的肖战是见不得他哭的，可现在的未必。

　　肖战深吸一口气，手在王一博看不见的地方攥成拳，好像这样的局面让他难堪又为难，他说：“王一博，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王一博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因为肖战的坦诚。

　　“喜欢你的时候，我喜欢你胜过一切，但我最喜欢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对我可有可无，我对你也没有感觉，更不可能复合。我没有恋人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代表我对你还有感情，你听得懂吗？”

　　王一博点头，又摇头，他想看明白肖战是在和他怄气，还是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不再有，可他看不懂肖战的眼神，大颗的泪珠很委屈的掉下来，他把自己挤进肖战怀里，湿意砸在肖战肩上。

　　“我求你了肖战，我想你，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不和好也行，什么样儿都行。”

　　肖战没推开怀里的人，眉间露出几分无奈与挣扎。

　　他想不通王一博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回来招惹他，也许只是一时新鲜，也许只是消遣。

　　原来都可以不欢而散，再开始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他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肖战心里清楚，他有大把的追求者，他们不会做王一博那样不正当的生意，生活里没有污点，更没有王一博那样强烈的自尊心，不会让肖战觉得若即若离，没有安全感。他们有的门当户对，有的活泼可爱，有时候肖战也会忍不住想，他和别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不是王一博。

　　而现在，他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哀求他都复合，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王一博。

　　落泪过分动人，肖战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他想，王一博当初不曾对他心软，他如今又何必对王一博心软。

　　王一博还在和他说自己想留下的念头，荒唐幼稚。

　　“肖战，我以后听话，我就给你当个保姆还不行吗？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别赶我走，我没有房子住，我只能住你这了。”

　　王一博赖在肖战怀里，哭得有点哽咽，他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但久违的怀抱好暖，让他忍不住。

　　很久之后，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肖战问他：“真的让你干什么都行？”

　　肖战的那句话问的很奇怪，杂糅进不清不楚的意味，语境朦胧，他们却好像都心知肚明。

　　王一博不大相信肖战会这样对他，更不相信肖战真的会只把他视作解决生理需求的对象，直到他感受到腰上的那只手不断收紧。他抓着肖战衣角的手指蜷缩起来，又脱力的松开。

　　王一博答应肖战的暗示，却忍不住哭得更凶，他很嫌弃的抹自己的眼泪，眼角蹭上红霞。他说：“行，让我做什么都行，是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