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横店傍晚渐次亮起的霓虹灯河中。车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只剩下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肖战靠在后排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上，酒店通道里那只手臂带来的灼热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深处，又被刚才赛车中几次不可避免的触碰搅得有些纷乱。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窗外不断后退的店铺招牌上。

王一博坐在靠窗的位置，依旧戴着降噪耳机，侧脸对着肖战，轮廓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明明灭灭。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专注得像在处理什么重要文件。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是狭小空间里两个存在感都过于强烈的人被迫共处时，那种无法忽视的、带着试探和评估的气息。

肖战轻轻吸了口气，车内冷气充足，但空气仿佛有些稀薄。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臂上臂外侧，那个昨天被攥紧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惊动了旁边的人。

王一博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他没抬头，也没摘下耳机，但肖战能感觉到，那道隔着帽檐阴影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落在他的手臂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像错觉。然后，王一博的手指又恢复了滑动，只是速度似乎慢了一拍。

沉默在继续。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规律声响。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王一博像是终于处理完了什么，锁上手机屏幕，随手将它丢在旁边的空位上。他抬手，摘下了左耳的降噪耳机，并没有完全摘下，只是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这个动作打破了车内绝对的寂静。

他侧过头，视线这次是明确地落在了肖战身上，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直接。他的目光在肖战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向下，落在他刚才无意识拂过的手臂位置。

“还晕？” 王一博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刚摘下耳机的微哑，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他指的是下午赛车戏里的颠簸。

肖战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更没想到是这个内容。他下意识地放下手，坐直了些，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温和的笑意：“还好，缓过来了。王老师车技确实厉害，就是……有点费乘客。” 后面半句带了点玩笑的自嘲，试图缓和气氛。

王一博看着他脸上那层无可挑剔的温和面具，帽檐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接那句玩笑，目光依旧没什么波澜：“下次，提前说。” 依旧是简洁到吝啬的句子，意思却很明确：如果受不了那种速度，提前打招呼。

肖战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他听懂了。这话听起来是提醒，甚至像是一种迁就，但配上王一博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平淡的语气，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情绪色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直白”的关照。

“嗯，知道了。”肖战最终点了点头，笑容收敛了些，恢复了更日常的状态，“谢谢王老师提醒。”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一博松松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上，随口找了个话题，“王老师平时……喜欢听什么音乐？”

这个问题似乎让王一博有些意外。他看了肖战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像是在判断对方是纯粹闲聊还是另有目的。他沉默了两三秒，才开口，声音依旧平平：“看心情。”

典型的王一博式回答。肖战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倒也不觉得意外。他想起自己偶尔刷到的一些舞台视频里，王一博跳舞时那种极具爆发力的节奏感，便顺着说：“感觉节奏感强的会适合王老师。”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单音：“嗯。” 算是默认？还是敷衍？肖战分辨不出。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短暂的交流似乎耗尽了王一博的社交配额。他重新把那只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回左耳，身体往窗边靠了靠，再次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光映着他的侧脸，一副拒绝再交谈的姿态。

肖战也识趣地不再找话题。他放松身体靠回椅背，视线重新投向窗外。

车子驶入肖战所住酒店的区域。王一博像是掐准了时间，在车子即将靠边停下前，再次摘下了左耳的耳机，转头看向肖战。

“有个事。” 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任何铺垫，“下周有个综艺，飞行一期。”

肖战看向他，等着下文。综艺邀约很平常，但王一博单独提出来，显然不是闲聊。

“节目组想找……搭档。”王一博的语速不快，像是在斟酌用词，目光直视着肖战，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极限竞速》。”

肖战瞬间了然。《极限竞速》是当下最火的户外竞技真人秀之一，以高强度、高对抗性和烧脑著称。飞行嘉宾通常需要和常驻MC或另一位嘉宾临时组队。王一博主动提起，意思再明显不过。

“节目组联系你了？”肖战问，保持着平静。

“嗯。”王一博点头，“提了意向。”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依旧是陈述语气，“你反应快，体力也不差。” 这话像是在解释选择搭档的理由，客观得如同在评价一件工具。

肖战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又浮动了一下。是认可？还是仅仅基于下午在赛车里没吐出来的表现？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极限竞速》口碑不错，机会挺好。”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把选择权递了回去，“王老师觉得合适？”

王一博看着他，帽檐下的眼神锐利了几分，像是在判断他这句“觉得合适”背后的真实想法。几秒钟后，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声音没什么波澜：“录一天，强度大，但曝光率高。” 他像是在陈述利弊，然后给出了结论，“我这边没问题。看你。”

“好。”肖战没犹豫，脸上露出温和的职业笑容，“那麻烦王老师团队那边协调了，我这边配合。” 这种双赢的合作，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和王一博搭档，话题度和看点都不用愁。

王一博似乎对这个干脆的回答很满意，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车子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

“谢谢王老师捎我回来。”肖战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初夏微热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王一博坐在里面没动，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客气。”

肖战下了车，关上车门。黑色的保姆车没有停留，立刻汇入车流，迅速消失在拐角。

肖战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酒店大堂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抬起手，指尖再次拂过左臂外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车厢里冷气的凉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回到酒店房间，林薇跟了进来，一边放下包一边问：“怎么样？车上没说什么吧？”

肖战脱下外套，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道路：“说了个综艺的事。《极限竞速》，他邀请搭档。”

“王一博主动邀请的？”林薇有些惊讶，“《极限竞速》？那可是个体力活加脑力活！不过曝光确实顶级。他怎么说？”

“就说节目组有意向，他觉得我反应快，体力不差。”肖战把王一博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语气平静。

林薇琢磨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像在挑合作工具人？不过也符合他风格。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

肖战转过身，“双赢的事。”

“行，我这就去跟节目组那边对接细节。”林薇雷厉风行，立刻拿出手机，“不过战战，跟王一博一起录综艺……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那气场，加上竞技类节目，指不定出什么状况，镜头盯着呢。”

“我知道。”肖战笑了笑，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下午赛车时，王一博逼近时那双燃烧着野性火焰的眼睛，以及刚才在车里，他摘下耳机，平淡地说“下次提前说”的样子。这个人，在赛道内外，似乎完全是两种模式。

他走到桌边，拿起剧本，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陈光的台词。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新消息。

肖战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张模糊的、带着头盔骑在摩托车上的侧影剪影，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W。

申请备注栏里，空空如也。

肖战盯着那个字母“W”，又看了看那个剪影头像，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他按下了绿色的“接受”按钮。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的状态栏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几秒钟，又归于平静。

……没有消息发过来。

肖战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的光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窗外，横店的夜，才刚刚开始喧嚣。